玄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问南方 > 六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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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元桥,诺城人说是善恶并存之桥,此桥直通天秤阁,也通离山。途经桥上看河两岸,荼蘼花、彼岸花在月光下密密麻麻开放,犹如彼岸河里被水波拆散的支离破碎的月光,就像漫天如文字般璀璨繁华的星火。

    天秤阁底,我对内裤说:“要不这样,你先回一趟家,若黑叔和胖婶同意你来你再过来,好吧,没时间多余商量,咱们就这么定了。”说完,我甩下他,一个人走向天秤阁。

    这个决定是我在车上临时想到的,如果我爸真在天秤阁,我不想被第二个人知道,更不想被第二个人看见他的狼狈,所以我必须要把内裤打发走,尽管我俩是兄弟,但不是所有的事都能与兄弟分享。

    前几日,我还曾与小野俊夫玩笑说,日本有天守阁,而诺城则有天秤阁,两者外观相近职责却天壤之别,阁下作何解呀。然而他却答,不然,因为天秤阁本就有天守的意思,只不过天守阁守的是地界和权威,而天秤阁守的是众生的善恶观。

    穿过昏黄的壁灯一盏又一盏,楼梯狭窄,从楼底到顶层,我感觉自己只换了一口气。顶层,楼外的月光和灯光交织,裹挟着河风从窗外溜进,于是,有了微弱的光线,灰灰的、凉凉的,顶层没有灯,可我却能看见,妈妈的长裙在细细的风里轻轻舞动,我叫了声“妈。”

    母亲看了我一眼,没有应声,在黑乎乎的楼里我依然能看见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把头转向另一边,说:“你到底怕什么,你和司徒不是常在一起喝酒吗?”

    随着母亲说话的方向,被大钟挡住的地方,我向前走了几步,看见老爸在前方不远处,手里拿着半支烟,席地坐着,突然看见我后,他立即扔掉烟头,站起来狠狠踩两脚,然后迈向窗口,背对着我们,看千里之外的天,和去年某个多伤的季节一样,一轮明月满天星光。

    “你说话呀!”妈妈声音高亢,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爸仍旧不着声,背对我们不停的抽烟,重复简单的动作,一支接一支,满地的烟头,许久。

    “好吧,”没有办法,妈妈缓和语气,说:“那么当着你儿子的面,你告诉我们,老严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嗯,不,与我无关!”妈妈的话好像触动了父亲的神经,他猛的转身看着我,然后开始从这个窗口踱步到那个窗口,双手抱着头,勾弯着腰身,重复来回,嘴里自言自语,就这样徘徊着,在微弱的光线里片刻也不停止,犹如一只装在瓶子里的蝼蚁,脆弱的打转着岁月。

    “我相信你。”老妈十分肯定的对父亲说:“来时我已经通知了那城,你现在要做的是面对,你放心,我在外面会不惜一切查明真相。”

    妈妈一改疯疯癫癫的状态,令我大吃一惊,可是我不相信,我问:“那么,既然你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会来天秤阁?”

    面对我的问题,父亲终于停住了脚步,站在大钟前,看着钟上刻写的‘灵魂等于’默不着声。大钟之下有许多四方形小孔,组合在一起像一扇小格窗,正好让楼下的灯光射到钟口,看上去,使大钟显得更神秘更严肃。

    老爸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盯着大钟上的字,说:“没有用的,一切都改变不了了。”说完他又面对着大钟蹲下,继续自言自语。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焦急的在身上摸索,我和老妈都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交代,结果摸了半天摸出一把打火机,他再次点上一支烟。

    老妈终于看不过了,冲上去夺过香烟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打算就一直这样穿着一件黑马甲,躲在这个阴暗的角落不见天日吗?”

    可他,似乎对此无动于衷,重新拿出一支烟,再次点上。

    愤怒,我很愤怒,面对这一切,面对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中年人男人,我不知所措。因为父亲的严格,我小就不喜欢他,可我从来没有质疑他是错的,然而今天我愤怒了,我发现我心中的榜样原来这么脆弱,不堪一击,同时我开始质疑他的正直,也质疑之前的自己,或许一直在被最亲的人欺骗,另一方面,我的愤怒来源于我的内疚,比如丑丑,比如严叔。我第一次毫不避讳,也摸出一支烟,放在嘴角,点上,然后走到窗口,穿过烟雾,我看见月下,河面涟漪如心思,乱而无序。我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丑丑近来为什么总躲着我。

    楼下传来了鞋跟撞击楼梯的咚咚声,节拍飞快,妈妈判断说:“应该是小妹来了吧。”

    我转身,老爸也飞快站起来,眼光闪烁,问:“也是你告诉她我在这里?”

    “嗯,”妈妈说:“她是你妻子,她有权知道。”

    说完,妹姐出现在我们面前,黑色衬衫黑色的牛仔裤,两行眼泪不停息,看见老爸她便跑上去,抱着老爸,用拳头不停的拍打着老爸的肩膀和胸膛,一边打一边哭着说:“告诉我,怎么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母亲见状,有意上去安慰几句,被小姨用力推开,我说:“妈,我们走吧。”老妈没有回答我的话,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不言不语,我没有继续劝说,走到另一个窗口,顺着彼岸河流淌的方向,我似乎能隐隐看到法老塘绚丽的灯光向天空蔓延,在黑浑浑的天空,形成一团模糊的云彩,如果法老的典当铺仍就还在,那么我肯定愿意用我的一切换回严叔的复活,这样我就不必如此难过了。

    之前,我们一票人曾问过严叔,法老当是否真的存在过,严叔答,然。我们又问,那么它后来为什么会消失呢?严叔说,因为那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好比从法老当流出的那句谚语,亡灵复活,悲伤亦复活。其实就是说,莎草纸编写的亡灵书能让生命复活,可生命复活了,死亡也会复活;贪心的人期盼灵魂永生,可同时罪恶也跟着永生。

    又有河风吹来,荼蘼花香沁心的凉。我想念严叔,他曾是我们看这个世界的一把天秤,可是,现在他死了。

    “不燕,文不燕。”突然,我听见妈妈喊我的名字,随着声音,我跑到妈妈的身旁,她说:“快,拉住你爸,千万别让他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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