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出租屋内显得有些狭小,简易的桌子上放着一叠稿纸。心情很复杂,郑亮努力地稍稍平复,才试着拿起笔在面前的稿纸上写了起来:
黑夜寂静,圆月高悬,月光洒照着下方一座山庄。山庄庞大,一眼望去,其内瓦顶角檐横列,屋堂繁多。大门口处,庄门大闭,两只石狮镇于左右两侧,呲牙瞪目,在头顶两盏大红灯笼的血红光线衬染下,显得分外吓人。
庄门外不远处的漆黑树林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山庄内一间房间中,烛火微微跳动,时明时暗,使得墙壁上一条人影忽长忽短,在放着烛火的案桌旁,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正双手挽于背后,笔直而立,目光望着跳动的烛火,静静呆站在原地,其脸偏瘦,唇鼻间留着短胡,一副精炼模样,只是此时那望着烛火的眼神中,却透着一种细微的悲痛。在放着烛火的桌子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伏在那里,手提毛笔,小心翼翼的在身前的纸上学着写字。眼睛一眨一眨的,其内倒映着微微烛光。一笔一划地写了几个字后,小女孩停下笔,抬起了精巧的小脸,偏着头望向了那正站在身前呆立着的男子,用稚气未脱的声音问道:“爹爹,娘是怎么死的?"
听到小女孩稚气的声音响起,那男子身体轻轻一颤,回过神来望向身前这眼中映着点点烛光的女儿,手掌忍不住地抚上了她的头,满脸慈爱地回答道:“傻孩子,是谁这么告诉你的?乖,你娘她没死,她只是睡着了。”手掌轻轻的抚着小女孩的头,说着这句话时,男子眼中暗暗的闪过一丝悲痛。
“是我自己知道的。”小女孩又低回了头,嘟着小巧鼻子下的小嘴说道。又过了一会后,小女孩却再次抬起了头,“娘真的会回来吗?我都不记得娘长什么样子了。”她眼睛静静的盯着父亲的脸,等待着父亲的回答。
“会的,会的。”男子回答道,脸却仰了起来,闭上了眼。
“哦。”小女孩嘟着嘴,又低下头继续习起字来。
男子闭眼仰着头。突然,屋顶一声细微的瓦碎声响起,男子双目骤睁,又仔细地听了一瞬后,脸色一变,忙抱起小女孩快走几步入到里间,将之藏到了床底,低声叮嘱道:“别出来,也不许出声!”
小女孩惊恐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见了父亲的举动,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男子从床边站起,回转身来仰头对着屋顶喝道:“出来吧,莫再藏头藏尾,让我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男子话音刚落,屋顶一阵响动,随后一阵剧烈的瓦碎声响起,一身影破顶而入,稳稳的落在了屋内。那身影一身黑色夜行服,手提一把长剑,脸被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你是何人,为何而来?”男子望着那黑衣人问道。
那黑衣人缓缓地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张口,却是少年声音传出:“你应该认识这把剑。”黑衣人将手中握着的剑平举而起,剑尖指向了那男子。
男子望着那把指向自己的长剑,双睛顿时巨睁。只见黑衣少年手中那把长剑,通体血红,就像被沾满了鲜血一般,“落痕剑!”男子吃惊道:“你是当年那个孩子,那人的儿子?”
“是的。”黑衣人淡淡的道,少年的嗓音传出。
男子长叹口气,将双手挽在背后,已经回复了平静的语气,“所以,你是来报仇的?”
“是的。”黑衣少年声音依旧平淡,手中的落痕剑并未放下,依旧指着对面的男子。
男子轻叹一声,“没想到,你竟然从中原找到了江南来。”桌上烛火跳动,晃得房间里忽明忽暗,男子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其实经过这么多年,我已经看透了,我们两家这么多代的世仇,早就应该完结,我很后悔当年杀了你父亲,如果当年我没有想去报仇,或许我将会很平凡的活下去,不会有接触到那能置人于死地的剑,而她,也就不会死去。”说到此时,男子忽而停顿下话语,良久后,才缓缓睁开双眼,继续道:“在握上剑柄的那一刻起,握剑者的命就都已注定,一成不变的命运,那就是终有一日,必将死在别人的剑下,其实我常常会想,为什么我们两家要有那世仇,为什么我早没看透。”
“够了!你说这么多有用吗?”黑衣少年情绪激愤起来,再也无法忍受,一剑重重地劈向了一旁的壁上,一声嗡响传出,剑锋直接切入了壁中。少年目光冰寒,“从看着父亲倒下的那一刻起,我独自忍受了七年的痛苦,为的就是能有今天,你以为你说这些就能让我放下这杀父之仇吗?你又怎能理解一个七岁的孩子亲眼看着父亲被人杀死在眼前的痛苦!”
“被黑衣少年的怒声吓到,躲在床底的小女孩忙缩回了头。从刚刚起,她就一直在小心翼地偷看着外面,而一直吸引着她注意力的,是那黑衣少年的那身奇怪衣服以及,那把通体血红,就像被沾满了鲜血一般的长剑。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那男子才回答道:“不,我能理解!”
“不必多说了,取剑吧,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黑衣少年已经没了耐心,拔出壁上的剑,再次打断道。
“不,不必了,如果你要报仇的话,那就来吧,我早已自废了武功。或许我们两家的世仇,将会在今天了结。”说着,男子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到来,在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向一旁的床底望了一眼。
黑衣少年一愣,黑布下不知表情如何,他未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会就这样选择受死。而之前男子的眼神他也已察觉,他知道,在那床底,应该藏着一个小女孩。
男子闭着眼,静静地张开双臂站在原地。望着他那一脸的平静,以及他那近在咫尺的胸膛,黑衣少年淡淡道:“那,好。”说罢,微微闭了一下双眼,挥起长剑,剑锋划过烛芯,先将烛火切灭了去,随后未作迟疑,剑锋一转,向着男子的胸膛重重刺了过去。
在灯火熄灭的那一瞬,小女孩亲眼看见,那把通体血红,就像被沾满了鲜血一般的长剑,正闪着血色的冷光,向父亲胸膛刺去。
灯火熄灭,一瞬后,一声剑入胸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黑暗中,男子倒地,双眼未闭,面容祥和地望着黑暗中床底的方向。
房间内,寂静了很久,黑暗中才再次响起了一串轻缓的脚步声,之后,房门被拉开,一个手提长剑的黑影缓缓向外走去。
屋檐外,夜空中月色冰凉。夜风轻轻掀动遮在他脸上的黑布,黑衣少年缓缓向外走去,手中长剑上滑落的鲜血,滴了一地。在他身后房间的黑暗中,小女孩呜呜的哭泣声传来。
他只想报仇,如今既然心愿已了,就不想再滥杀无辜,更不想这世界上又多一个像自己一样为了报仇而痛苦的人,所以在剑刺向男子胸膛前,他先挥剑将烛火熄灭了,所为的,就是不让那小女孩像自己一样看到父亲在自己面前惨死的那一刻的场景。只是他又哪里知道,如果没有记住父亲死前那一刻的样子,那么父亲死后没有瞑目的面容对于小女孩来说,又将会是怎样的刻骨铭心。
(二)
五年后,一座荒败的破庙中,光线昏沉,只有庙堂正中间的地面上,一堆快要熄灭的柴火散发着微弱的光热。庙堂上,一座钟馗降鬼神像张牙瞪目,面容恐怖,与昏暗的庙堂相映衬,诡异难言。神像下的茅草堆上,一女子正躺在上面熟睡着,肌肤如雪的面容上,眉头紧锁,一脸愁容。忽然,她身子一颤,似受到惊吓般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满脸痛苦的表情。
梦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五年来,她只要一入睡,就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记忆!她永远也无法忘记,五年前的那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夜晚,以及,父亲死不瞑目的面容。梦,这是她为自己取的名字,为的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那噩梦中的场景,一定要报仇!报仇,为了能报仇,她独自忍受了五年的痛苦,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变成了如今手执利器而独自漂泊的剑客,一个只想报杀父之仇的剑客。如今的她,只为报仇而活着。
梦从茅草堆上轻坐起身来,看了看地面那将要熄灭的柴火。那地面柴火上的微弱火苗,就如同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般不断跳动着,使得庙堂内的光影摇曳不定,催人沉思。梦拔出手中的利剑,看着那光滑的剑身入了迷,伸出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却因不小心而将手指划出了一道伤口,鲜血溢出,梦却毫无反应,仿佛并未感觉到一般,任鲜血流出,顺着剑身一路滑下。
就这样,盯着剑静静地不知呆坐了多久,梦终于站起身来,对着破庙外走去,破庙外,天空明亮、广阔,一眼望不到边际。她又要开始启程了,为了去寻找那个人,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寻他报仇的能力与资格。只有拥有了能力,才会有资格。她要去找出那个人,然后,寻找到机会杀死他。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人的容貌,但她深信,只要那人出现在她面前,她便能一眼将之认出,因为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是那么的深刻骨铭心,每每闭眼,那一幅幅浮现在眼前的画面,是如此的清晰,真实。她要先在江南寻找,如果这江南找不到,她便会去中原,如果中原再找不到,她还可以去塞外。
梦就这样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还要走多久。
这是一片大树林,林内树木长得稀疏,却很高直。因正值秋季,林顶几近光秃,地面满是落叶。在一棵大树顶叶子将要落尽的枝桠间,一个少年正躺在一根支干上。少年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眉目端正,只见其双眼微眯,嘴里咬着一根半枯的狗尾草,双手枕在脑后,任微弱的秋季阳光洒在身上。在其一旁的另一根支干上,则挂着一把宽大的黑色无刃木剑。
林间秋风偶尔吹起,每每必带落几片枯叶。
少年右手取过咬在嘴上的半枯狗尾草,放到眼前轻轻地晃动,依旧无聊,于是又将狗尾草咬回了嘴上,干脆闭目闲寐起来。
下方树林内,一阵越来越近的枯叶被踩碎之声传来,躺在树上的少年缓缓伸了个懒腰,偏头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下方的远处,一个身影慢慢走近,当其再走近时,便能发现,那身影原来竟是一个女子,那女子手提一把长剑,一身白色纱质罗裙行衣。树上的少年这时才睁大了眼睛,一直好奇地盯着那女子看,当其行至树下时,少年随手取过了身旁挂着的木剑,翻身跃下树去。
梦手提长剑正在林间走着,刚从那荒败的破庙中出来,现在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更不知道这样漫无方向的寻找,究竟要找到什么时候。
梦正默默地向前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声响,梦急伸手握紧了剑柄转过身去,却见身后竟正站着一个少年看着自己,梦被吓得退后了两步,拔出剑,急指向那少年,“你是谁?”
空中几片刚才被少年带落的枯叶缓缓飘下落地。少年一直看着眼前的女子,在其转过身的那一刻,少年却是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良久后,那少年才回过神来,却竟用看似认真的口气回答道:“我是萧落,姑娘,你长得好漂亮啊,把我都看呆了,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如何?”少年嘴角上扬,眯着眼,一脸笑嘻嘻的样子,齐肩的头发随意垂着,眉目端正,身上衣着却有些凌乱,一副市井混混模样。
梦见其模样,又听其所说的话,立马脸色一变,挥起剑便向那自称萧落的少年胸膛刺去。那萧落见状,连忙侧身一闪,脸上笑嘻嘻的表情却并未退去。见那少年躲开一剑,梦毫不迟疑,又是一剑斜挥过去,萧落再次躲开,梦却还不停手,再次一剑直刺而出。萧落笑嘻嘻的模样尴尬地僵在了脸上,伸出手,竟是直接用两指将直刺而来的剑死死夹住了,使之再也无法前进半寸,“喂,我说姑娘,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性子这么烈,为何动不动就是出剑啊!”萧落右手夹着指向自己的利剑,一脸笑意。
梦却并未理会萧落的话,往后一退,将剑挣脱了萧落的手指,随后一挥剑,继续向着其胸膛刺去。萧落看着眼前这女子毫无表情的雪白脸庞,还有那正向自己胸膛刺来的利剑,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挥出左手中的黑色木剑轻轻一挡。两剑相交,发出一声脆响,而下一刻,梦手中的利剑却忽而应声断成了两截,一截断剑掉落在地,梦愣愣地看着手中剩余的半截断剑,呆在了原地。。
萧落收回手中宽大而没有剑刃的黑色木剑,小心向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笑嘻嘻地道:“姑娘,我没有恶意呀!你看,我都后退这么远了,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梦依旧呆立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看着手中的半截断剑不知过了多久。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能够报仇的能力,至少,也可以在出其不意中将人杀死,但刚才那一幕,却让她失去了所有的信心。虽然并不是真想要杀死眼前这个少年,可她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连杀死她的能力与资格都没有。可悲可笑,还一心想着要报仇,试问自己,哪里真正具备了这种资格?
梦失神地松开了手掌,任手中的半截断剑滑落在地,低下头,缓缓迈步,与萧落擦肩而过,默默地独自向前走去,仿佛萧落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无法看到她的表情,萧落呆呆地望着那女子从自己身旁走过,见她那无视自己的举动,萧落顿时有些莫名其妙起来,但他也并未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在其身后跟了上去。
萧落一路跟着梦向前走去,梦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来看着那一直跟着自己的萧落,轻启素唇,用几乎没有半丝语气的声音道:“不许跟着我。”
听到眼前这女子终于开口说话,萧落双手盘在胸前,满脸嬉笑表情,“我说姑娘,这路又……”
“我说不许跟着我!”梦打断他的话,又说了一遍道,声音里,是一种强忍住未哭泣的轻颤。
萧落话语一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着眼前这女子认真的神情,和她那隐隐闪着泪光的眼睛,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只得挠着后脑跟连连点头,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梦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去。
独自默默地向前走着,梦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转回头,发现身后那少年真的没有再跟来。继续向前走去,眼角处两滴泪静静的滑落。
梦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一直走,是要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停下。她完全没有了方向,她不再有信心继续寻找杀父仇人。五年,五年是那样的长,长到仿若隔世,五年来,她一直活在仇恨的痛苦之中,每天夜晚,同一个噩梦都会折磨着她,在痛苦中,她度日如年。五年,五年又是那么短暂,短暂到还不足以让她掌握报仇的能力与资格,五年,从一个活泼天真的小女孩,变成了如今的剑客,其中的努力,又有谁知,但却还是不够,现在的自己依旧是那么弱小。
林内景色依旧,偶尔秋风落叶,沙沙细响。梦一直向前走着,在前方的远处,却忽有一阵说笑声传来。说笑声传来之处,一群身着黑底朱纹衣袍,手执利剑的男子正向着这边而来,嚷嚷叫骂,各自大笑,均是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为首一人,则是一个独自走在最前的青年,那青年二十五六岁模样,双臂盘于胸前,右手握剑,锐目、利眉、浅笑,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在他身后的那群,看样子都是其随从。
梦并未留意这群人,只看着前方一直走去。而此时那群人也已经发现了独自一人的梦,停下步子,凝视地盯着看了许久,见梦独自一人向着这边走来,那为首的青年笑容逾深,随后快步向前几步,正迎上梦的脚步。
见青年独自向着梦的方向行去,身后那群随从都是停下脚步,待在了原地。
几步走上前去,顿下身形停在梦身前,青年伸出手拦住了梦的去路,满脸不羁地浅笑道:“姑娘请留步,敢问姑娘这独自一人是欲前往何处?这荒僻小道偏山野林的,处处凶险,姑娘独自一人,恐怕迟早会遇上危险,在下云宗少主云横,如若姑娘不嫌弃,在下倒是愿意护送姑娘一程!姑娘意下如何。”
梦停下了脚步,只偏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身前这男子,便又偏回了头,面无表情,“滚开。”只平淡的一句,梦便直接与身前的那男子擦肩而过,笔直地向前方走去。只留下那男子僵着满脸笑意立在原地,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原本的满脸不羁笑容变得无比难看。
站在原地,那青年男子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并未转过身,只将左手在肩头一挥,身后那群随从便已领会,一下分散开来,包围住了梦的去路。
梦顿下脚步,见自己已被包围了起来,脸色微微一变。
“给我抓住!”那男子一声轻喝,包围着梦的随从中便是分出了两人向梦靠近。
见那两人靠近过来,梦皱起了眉,随手在一旁拾起一根粗木枝握在手中。那两随从见了,加快步子直冲而来。
梦挥起手中粗木枝防卫,竟三两下地将那两人打倒在地。
那群包围着梦的随从见状一惊,想是未料到梦竟然有些身手,而随后,那群随从中却又分出了几人拔剑向梦冲来。
面对执剑的几人,这次梦显然有些慌乱起来,在那几人凶狠剑势的逼迫下,只得连连后退,连手中木枝都是失手被打落,最后,终于是没了退路,背贴着一棵树被那几人用剑指着,动弹不得。
不远处,那青年男子见梦已被随从制服住,拧嘴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绑了。”
听到命令,围着梦的几人就欲上前。梦早已面色苍白起来,眼神中满是慌色地望着那正欲近前的几人。
“等等,给我慢着!你如果是要绑她的话,可还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呢。”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一个话音传来。听到这话音,青年男子脸色一冷,眼神阴厉地转头寻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梦也顺着声音望向了那不远处。那声音,梦依旧有些耳熟,定睛望去,果然见那声音传来之处,一个手执黑色木剑的少年,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向这边走来,定睛凝视,正是萧落。
只见萧落徐步而来,垂发齐肩,眉目端正,依旧一副笑嘻嘻模样,双手挽着木剑两端将之横在肩后。
见那青年及其随从的衣着,萧落便已经识出了这群人的身份,一眯眼,略带疑惑地问道:“哟,这不是云宗的人吗,怎么跑江南来了?我说这位姑娘既然不愿与你们同行,你们又何必强求人家。”萧落一脸嬉笑,看了眼那正握着剑用阴厉目光看向自己的青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想必这位便是云宗的少主云横了吧。”
那青年见来者只是如此一个衣着普通的少年,便将手中的剑收回了鞘中,嘴角上翘,一声冷哼道:“知道本少爷大名就好,小子,本少爷问你,这姑娘与你是何干系?”
“嗯,这个嘛,”萧落一副思考的模样,捏了捏下巴,然后认真道:“刚刚见过一面。”
听完萧落的话,云横扑哧一笑:“我说小子,你是在逗本大爷开心吗,既然是毫无关系,那便休要在这多管闲事,看你小子也知道本少爷威名,你就不怕本少爷要了你的狗命?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滚去吧!记住,要用滚的。”说完,云横仰头一阵大笑,众随从也是跟着哄笑而起。
听完那云横的话,萧落却仍旧满脸挂着嬉笑,一副并未多在意的样子,反而随意地往一旁的树上一靠,双手盘在胸前微笑道:“云横少爷的风流无耻之名,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在下自然也是如雷贯耳,不过要说滚嘛,今天要滚的可并不是我,而是你,哦,还有你身后那群喽喽。”萧落随意地抬起头,一脸笑容地看向云横。
听了萧落的话,云横脸色铁青,提剑的手掌握得紧紧的,紧咬着牙根气汹汹道:“小子,口气倒是不小,这可是你自找的!给我报上名来,今日你的这条狗命本少爷要了,可别做了我剑下的无名之鬼!”云横横起了手中的剑便欲拔出。
见云横被自己激怒,萧落笑意更深,双手盘胸,背倚着树直视着脸色铁青的云横,“好说,好说,在下姓萧,喜用木剑,江湖中人看得起我,独送我一个‘佛’字。”说罢,萧落盯着云横,换了一脸戏谑的表情。
“什么!你是佛剑萧落?”云横脸色又是一变。
望着那靠在树前一副轻松写意的少年,云横满脸的惊疑之色,他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这貌似市井混混的少年,竟然会是能和自己父亲相齐名的萧落,那与自己父亲同属于天下七绝之一的佛剑萧落,而他手中那把不如何起眼的木剑,竟然便是剑谱中排名第二十九位的“空”。父亲号称漠剑,手中佩剑乃是剑谱中排名第五的穿云剑,当今这江湖中,能与父亲相齐名的,也只不过那屈指可数的六人而已,哪一个不是名震武林的巅峰人物?而天下七绝中,又有两人被合称为南北双怪,只因此二人年少而成名,乃当世奇杰。云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似乎比自己还年轻的少年,便是南北双怪中,独用木剑,号称佛剑的萧落。
云横隐下心中惊惧,右手紧握着剑柄故作镇定道:“小子,少在这装腔作势了,莫以为你冒充萧落便可以怎样,就算他真在此处,也得顾忌着我爹的面子!”说着,云横右手抓剑,拔出了手中的佩剑,“来人,随我一起上,手刃了这装腔作势之徒。”云横紧握手中利剑直向萧落奔去,就欲先下手为强。在其身后,众随从见势也挥剑向着萧落围了过去。
云横挥剑而至,当先一剑便是直取萧落咽喉,萧落只稍退半步,那剑便是从其咽喉前仅半寸处挥过,看似凶险,实则是萧落胸有成竹。云横并未有停手之意,一剑未中,又起一剑,而此时,那一众随从中已有两人也冲到了萧落跟前,各自出剑,与云横那一剑几乎难分先后,从不同方向同时攻向萧落,萧落神色未改,提起手中木剑,一挥、一挡、一指。萧落剑速极快,众人根本未能看清萧落的剑招,只见那两随从倒飞摔倒在地,云横剑招被荡开到了一旁,而萧落手中的木剑,则已经直指云横喉咙。
云横面色微惊,不敢妄动,忙满脸笑容道:“萧师兄饶命!萧师兄饶命!刚才我只是以为有人冒充你的大名在此招摇行骗,所以想帮你教训一下,实在是误会!误会啊!”
萧落见状笑了笑,“那我倒还得谢谢你咯?”说着,便收回剑准备停手。
正在此时,云横却趁机一脚扫起了一把地上的枯叶,直向萧落面门撒去,挡住了萧落视线,接着借势再次挥起一剑直刺向萧落。
萧落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一个侧身,便轻松将之闪过。云横仍未停手,又是一剑横挥而来,萧落见势,一掌劈出,击在云横手腕之上,将其剑招阻下,随后一脚踹在其胸前,直接将云横踢飞出去。
枯叶落地,云横被踢得倒飞而出,手中利剑脱手,被甩到了半空。
云横倒飞出数米,摔落在地,那半空中的利剑却正在此时迅速的直插而下,正入其胸口。
一声剑入胸腔之声响起,伤口上鲜血溢出,云横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还凝滞着惊惧之色,眼神却迅速地失去了生机。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众人都还未回过神来,云横便已是丧命。
见云横忽然丧命,萧落也是一惊,本只想教训一下那云横,并未打算取其性命,却没想到会有如此意外。萧落闭上眼,轻摇着头叹了口气,“事情至此,或许也是天命。”
自家少主突然惨死,那云横的众随从皆是停在了原地,紧握着手中的剑惊慌地盯着萧落,不敢再往前一步。
萧落睁开眼,见那群正目光警惕地盯着自己的云宗弟子,又是叹了口气,“你们走吧,我本不想伤你们少主性命,如此结果全因失手所致。”说罢,修落转过身向着不远处的梦走了过去。在其身后,那众云宗弟子见萧落转身离开,于是纷纷围到云横的尸体旁,不知所措。
走至梦跟前,萧落将木剑收回了系在背后的剑鞘中,轻扬起嘴角微笑起来,“你没事吧!”
梦立在原地,刚刚的一切她都亲眼目睹。只是随意地摇了摇头,梦忽然望着萧落问道:“你很强?”
因为梦这忽然的问话迟疑了一刻,望着梦那双正与自己对视着的柔和秀目,萧落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应该是吧。”说罢又是咧嘴一笑。
在他们谈话之时,不远处,那群云宗弟子已带着云横的尸体匆匆离去。
听了萧落的回答,梦却是低下了头沉默下来,紧握着双拳,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萧落见状,站在跟前欲言又止。终于,在沉寂了片刻后,梦突然抬起头,扑的一声跪倒在地,“那请你收我为徒!”梦跪在地上,黯然的双眼却并未望着跟前的萧落。
没有能力,便没有资格。
梦知道,自己若是想要报仇,就要变得更强,因为,没有能力,便没有资格。
看着跪倒在地的梦,萧落又是一愣,连连摇头道:“不行!这可不行,我可没想过要收徒。”
“为什么不行?”听到萧落拒绝,梦急抬起头问道。
“不行就是不行。”萧落丢下一句话,转身就欲走开去。
见萧落想要离开,梦忙站起身来追了上去,“你那么强,为什么不行?”梦一直跟在萧落身后追着。
听身后梦跟了上来,萧落并没有回过头,脚步未停,打趣地笑道:“姑娘,你看多有意思,在不久之前还是我在后面追着你走,现在却变成了你追着我走。”
听了萧落的话,梦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低下头,两行泪水却忍不住地偷偷落了下来。
向前走着,听到一直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停了,萧落回过身来,只见梦已停下脚步,低着头立在那里。见如此情形,萧落一阵无奈,只得搔首叹气道:“好了,我教你剑术便是。”
听到萧落又突然改口答应了,梦迅速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抹了去,抬起头,满眼感激地望着萧落便欲跪下拜师。
“等等,别跪,”眼见梦又欲跪下,萧落连忙阻止下来,继续说道:“我的话可还没说完,我虽然答应教你剑术,但却没有打算做你师傅,所以你不必跪拜。”
梦皱起眉,只微微愣了一刻,便点了点头。
秋日的阳光微弱,秋风吹落林顶的枯叶,偶尔枯叶落地,发出轻细之声。
林内,一阵枯叶被踏碎的杂声响起。“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你叫什么?”与梦并排走在树林中,萧落微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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