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嫣然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身打开了小隔间里的暗门,一个人慢慢地爬了出去,最后穿过堂屋,来到了院子里。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无意识的动作,在她白皙的手里,还死死地抓着楚云歌的那件衣服,或许因为身边的人都不在了,所以仅仅一件衣服,也足以给她少许的安全感吧。
“娘!哥哥!爹爹!”楚嫣然站在雪地里,朝着四周大声叫喊。
然而叫声消失后,空阔的院子依旧安静到了极点,抬眼望去,附近只有无尽的旷野和荒山,只有清冷的一片惨白,仿佛所有的生物都已死去,仿佛整个银装素裹的世界,都只剩了她孤零零一个人。
原先地面上打斗的痕迹,已经大多被白雪掩盖掉,唯有一些地方,还有丝丝的血迹渗透出来,将雪地染得红白相间。此刻的楚嫣然,就像是无处可去的孤魂,游走在这片雪地上。天地之间,太过安静,只身埋藏在无尽的月光中,不由令她心底产生了种无助的惧怕感。
她最后走到了娘亲倒下的地方,但走近时,才发现那儿只有红黑色的血迹,早已没有了那具熟悉的身体。
楚嫣然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小声地抽泣,到后来,却开始越哭越大声,哭声逐渐传遍了每个角落,在山峦之间幽幽回绕。
“娘亲!哥哥……”冷月无声,只有她自己狭长的影子,静静陪着楚嫣然站在原地。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楚嫣然的哭声渐渐变得嘶哑,一张小脸已经冻得有些苍白,只是她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但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她低头哭泣之际,有一道高大的黑影,从半空里悄然无声地降了下来。
那黑影落入院子,缓步走到了楚嫣然的身前,注视着她良久,随后忽然叹口气道:“唉,小丫头。”
听到这句语声,楚嫣然吓了一大跳,赶紧抬起头,满脸惊恐地看着前方的身影。
“耿……耿叔叔……”楚嫣然好不容易认出了来人,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嫣然丫头,叔叔来带你离开。”耿炳文低头看着身前的这个小姑娘,脸上神色颇为复杂。
“耿叔叔,爹爹他们呢?!”楚嫣然略微心安,但很快又追问道。
“傍晚时,叔叔与你爹爹一起去钓鱼,结果在江边遇见了坏人,虽然坏人最后被我们打跑,但你爹爹他却受到了坏人的暗算,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至于你娘和你哥哥,他们也……”耿炳文话说到一半,又忽然停住,接着迅速伸出双手,扶住了楚嫣然的身体。
原来是楚嫣然身体一晃,居然要往雪地里倒了下去,捏在她手里的那件青色棉衫,也一下掉在了地上。在担惊受怕了半晚上后,她本就已又冷又饿,此时听到家人的噩耗,就再也撑不住,以致直接就晕了过去。
“唉,都是命啊。”耿炳文叹一口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青色棉衫,轻轻盖在楚嫣然的身上,接着把楚嫣然抱起来背在身后。随之他踩着遍地雪花,一步步往院子外走去。
当走到院门口时,耿炳文将一只手伸进怀里,摸出来一只火折子,吹亮之后朝身后远远一丢。燃烧的火折子在半空里打个弯,准确无误地落进了堂屋深处。
一道耀眼的火光,从屋子里迅速升起,未过多久,便化作了冲天的大火,而站在院门外的耿炳文,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迹。
烈火缭绕,染得天边残余的云霞也赤红一片,熊熊的火光,像一个与天争辉的巨人,拼命地吞噬着脚下的一切事物,以助长自己毁天灭地的力量。
而挂在天上的清冷月色,却如孤傲的仙子,沉默地注视着下方的大地,将自己身后散发的幽光,徐徐挥洒到每一个角落。
片刻之间,火光与月光相互交织,在滚滚的浓烟里,颜色忽浅忽深,变幻莫测。四周的雪地受到火气冲击后,大量地融化成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两者很快又溶成血水,渗透进冰冷的泥土里。
可叹昔日欢言笑语,今日却都付诸一炬,佛家有云: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只是命理无常,浮生如梦,事关死生之事,谁又能真正由己?
唯有冷月,依旧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