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带着些微微的负罪感，终于待到了午夜子时。
“你说，莫逆会赴约么？”陌上化了原形，趴在莫逆院前的佛铃花丛里，盯着莫逆紧闭的屋门，兀自思忖着。
“我看不见，我不知道。”青姝被陌上蜷在身下，沉沉的闷声道。
陌上平日里拿她作垫子便罢，拖上她一起偷看人花前月下也罢，可偷看人花前月下的时候亦还拿她作垫子，青姝便觉着这事无论如何罢不过去了。
吱呀一声，屋门微启。陌上回看去，莫逆已是一身青袍，颀长挺俊的身影落于莹莹月晖下，孑然冷清。陌上打起精神，唤了青姝，一青一白，随了月影下莫逆缥缈的身形，远远跟了上去。
行至一个曼陀罗开的繁盛的路口，莫逆脚步缓缓顿住。左去，是芷玘约好的驻心亭，右走，是与那驻心亭背道而驰的离意楼。去？还是不去？
“怎的不走了？”陌上有些急道，既已如约出门，却又驻在这个路口，到底去或不去？
“我瞧着莫逆神君也未必是来赴约的。”青姝懒懒道。
“那这月黑风高的，未必出来瞧什么景致？”
“月黑风高自有月黑风高的景致。”
陌上嗤了一声，不再作理会。
所谓神仙们高贵的修养，便有这么一条，纵然泰山压顶，亦能处变不惊，陌上将这修养领悟的极好，许久不见动静，便在曼陀罗里安心的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如水的月色不知何时已隐了下去，暗黑的夜空里一片星光璀璨，遍地的雪色昙花在风里摇曳，飞来飞去的萤火虫映的漫天荧光，陌上眯着怔松的眼，真是一副好景致。
四仰八叉的伸了个懒腰，尤为惬意，陌上想着此等花前月下，若能再斟几壶小酒便更为圆满了，忽闻一阵酒香入腹，陌上吮了吮灵敏的小鼻子，循着酒香望了过去。
几步开外处，莫逆正立身于亭中，一手携着酒壶，不急不缓的往手里的白玉杯里斟着酒，闪闪荧光星星点点缀在莫逆周身，那平日里冷淡的眉眼添了份缱绻，越发灼灼风华。
淡淡道“醒了？”
“吱——”陌上也淡淡回了句。
即刻便不如此淡定了——千彧嘱咐过她不能随便将真身置给外人看的，故除却垂榕，青姝，陌上从未在人前显过真身。
倒不是莫逆是外人，只因此情此景，陌上有了些本不属于她的羞怯心情。
陌上朝着莫逆奔了过去，扑至莫逆怀里，已回了人身，头蹭进莫逆衣袍里，任莫逆如何唤也不出来。
“也罢。我只问你，你深更半夜幻了真身随我出来是为了什么？”莫逆放下手中酒盏，抚着陌上发丝，甚是无奈道。
陌上闷着头道“早前芷玘约了你，我便跟出来看看。”
“你说芷玘约我，可昨日我便送了她走了，日落时分在大殿见你，正是我送了她回来。”
“这样么。”话已说至明面上，陌上也不觉赧然了，抬起头道“可你不还是来了？这是驻心亭罢？你既知我骗你，你还是来了，你对芷玘还是有几分情意的罢？”
莫逆不语。
“垂榕呢？他该是守在这儿的，不见着你来，他便算不得输的。”
“嗯。”莫逆淡淡道“见着我了，我也将之打发回去了。”
黄昏时分他送了芷玘回来，正碰上垂榕，与之闲聊了几句，想必他也是心下笃定了自己不会赴驻心亭之约，这便才如此好兴致的备了酒水点心在驻心亭里，甚为从容的呆了半夜罢。只是当他看到莫逆出现在这方那刻的脸色，确不是什么惬意好脸色。
莫逆心下明了，便更没有什么好脸色，细细端详着垂榕的麻花儿小胡辫儿好一会儿，才放了他走。只是莫逆尚不知那时自己目光太过阴鸷，可给垂榕那老心肝儿好一阵颤，此后千八百年，垂榕远远见着莫逆便遁了。
“如此甚好。”陌上道“这赌终归是我赢了。”瞧不见某人深沉如水的面色，甚是没心没肺的笑着。
许多年后莫逆时常忆起，只道那日若能将她与垂榕的赌注问得清楚，便也不会由了她惹下那些无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