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终是说服了赵王。
十日后,魏国的国书传来,邀请信陵君归魏,随同来的还有百名骑兵,说是路途漫漫,护卫信陵君安全的。
听闻此事,我首先想到的是,这些兵马驻在城外候着,吃住如何解决,上门即是客,负责住宿的是赵王呢?还是信陵君?还是吃自带的干粮?
还好这些都不用我来操心。
大家都很欢喜,收拾了行囊,该扔的扔,该卖的卖,魏夫人也散了家里的侍婢仆役,只待信陵君发话就上路。
我是个闲人,就同毛公一起,去看望赵政母子。那一处普通的居民院落。上前扣了门,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妇人前来开门,长发松松的挽着,没有任何装饰,粗布衣衫,眉眼里有着难掩的喜气。
是个美人。
毛公说:“这便是秦王的夫人赵姬。”
又对赵姬说:“这是龙阳公子,你们这次能回秦国,多亏她相助。”
赵姬忙屈身道谢。看赵姬对回秦国之事笃信的样子,想来是宫里有人来特意通知了。
我说:“这其中靠的是信陵君的周旋,出嫁从夫,秦国是夫人的家,理应回秦。信陵君客居于此,深是思念家乡,推已及人,料到夫人也定是如此,只是一直不得机缘,这次信陵君奉命回魏,顺道护送夫人归秦,也是两全齐美。”
赵姬对着我和毛公又分别施了个礼,说:“赵姬定不忘大家今日相助大恩。”
毛公说:“客气的话,多说就见外了,明日我们就启程上路,带两身路上换洗衣物即可,一路上的自有人照料。”
院内只有我们三个人,我看了看四周问:“赵政呢?前日里,我捉了他,还望他莫要计较,生我的气。”
赵姬笑着说:“小孩子不懂事,整日里就爱惹事生非。他刚出去玩了,听说要回秦国,还有点不高兴,他一直在这里生活,有感情。”
接下来毛公又同她聊了些家常话,叮嘱了几句。
路上随行的人多,男女有别,不便碰面,此次一别,不知还有没有相见的时候。
出门后,我好奇的问毛公:“赵姬一直都是和赵政两个人生活吗?连个粗使的丫头都没有。”
毛公叹了口气,说:“赵姬也是个有志气的,以前是大家女子,从未干过粗活。自赵子楚逃走,她便没再和家人联系,变卖了之前的珠钗首饰,遣了侍婢,平日里替街坊们做些零活补贴家用。她性子和顺,周围的人都是相熟的了,对她也有些照顾,日子虽然艰难,但也过得下去。”
世事变迁,会令一个柔弱的女子变得坚强。希望她到秦国以后,依旧能得秦王宠爱,过上好日子。
次日。城门口。丽日蓝天。油桐花正开得烂漫,空气里飘扬着丝丝清香。
赵王领了王子和大臣们前来送别,加上跟着的宫女侍从,城门口前乌鸦鸦的一片,堵的水泄不通。
赵王,姬姓,赵氏,名丹,四十多岁年纪,头发却已经全白了,沧桑尽显。
十多年前,秦将白起率兵攻长平,赵王任用老将廉颇前去迎战。挑衅蔺相如,后又负荆请罪那是年轻时候发生的事。廉颇当时已经步入中老年,人一旦上了年纪,就稳重多了。
稳重有稳重的缺点,因为过分求稳,只守不攻,屡失战机,赵军最擅长的“骑射”丝毫未发挥作用。持久战一日日的在消耗粮草,一耗就是两年多,国内实在凑不到粮,赵王只得厚着脸皮向较为富庶的邻居齐国去借粮。打仗借粮这事,古今少有,看来当时赵王实在是没办法。
齐国当政的是君王后,女人的智慧大多是小聪明,君王后也不例外,有着大多女子特有的目光短浅,不知道她内心怎么想的,反正是拒绝了。
战场上打仗的是兵,胜负关键是要看将领,但从根本上来讲,战争靠的是国情国力。你再有能耐,纵使你一身武功,饿上十天,站都站不起来了,还有力气提刀么?
耗不下去了,速战速决吧,怎么都是败,拼力一击,也许有赢的可能。赵王把主将换上来年轻人赵括,没办法,老将不愿出战。
时间紧迫,赵括一上任就仓促出击,真是天不厚赵,这时候秦军截了赵军的东拼七凑来的粮草。赵军在饥饿中苦苦挣扎了一个多月,出现了人吃人的景象。这般情况下,赵括仍身先士卒,但不幸被秦军射死。
大军没有主将,兵败如山倒。
赵王无奈求和,声称愿意割地于秦。长时候的战争,秦军的伤亡近半,而且粮草也告急了,真的再打,也支撑不了多久。
当时的秦王是赢稷,他很乐意的接受了赵王的停战和谈请求。
每次议到历史国事,师父都爱用天命归结,说是无数的偶然最后构成了必然。我自来不信什么天命的鬼话,信奉的是事靠人为,但长平之战上天对秦也着实厚待了些。
割地不是件小事,中间牵扯很多东西,你来我往的谈判,一拖就是三四年。在这段时间里,赵王历精图治,积极备战,当最终割地事宜敲定下来时,赵王反悔不给了。于是秦国又派兵来袭,围了邯郸。
赵王叔叔平原君赵胜平日的外交政策,这时候起了作用,分别向魏国和楚国求援,接下来就是信陵君窃符率领魏楚联军击败了秦军,收复失地。
想到这些陈年往年,又看看城门外和信陵君话别的赵王,他的叔叔平原君前年去世,现在最大的依仗信陵君也要走了,这不舍倒是有几分真心的。
此时此刻,本是春末,我竟看出了些萧瑟的意景来。真是人一上年纪就啰嗦,没完没了,搞得跟女儿远嫁一般,远没有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日已上三杆,再拖下去,赵王该管午饭了。这个穷大王,真不好意思再吃他一顿饭。便挤身上前些,以便探听情况。
赵王的话远远传来:“信陵君此番归魏,寡人心中实在不舍,怎奈这是信陵君一直所愿,寡人也不好强留,赵国的大门随时都为信陵君敞开着。”
听到此,我吁了一口气,看来官员们告别的话均已说完,赵王这是在做总结语。马上就能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