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着,当你发现的时候往往措手不及。
8.
上关村,与首都那个中国的科技中心没有任何关系,是千千万万农村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不是最穷,更不是最富;不是最小,也不是最大;人口适中,田地面积适中。
一切都很普通,普通到没有任何人会去注意它。
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姓夏,却偏偏叫上,也许是因为下层对上层的歆羡吧。
曾经,上关村有着很多池塘。
相连与不相连的,我从来没数清过。
一个在村北边,池塘边都是杨柳。初春的时候,可以折柳枝采野花编成花环,也可以褪出柳枝,把嫩柳枝皮做成哨子。
奶奶家就在村北池塘边,在哥哥们和大姐都在家的时候,他们还会带我们到池塘边放风筝。
据说这个池塘连接到最西边的那个池塘。
那个将我送入地狱的池塘。
我曾经想沿着池塘走过去,但是一些地方人无法通过,只有鸟儿可以俯瞰全貌。
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它和西边的那个对于我来说噩梦般的存在是否相连。
我们最熟悉的是村南的池塘,挨着三娘家。
村南有两个池塘,中间有一条崎岖小路相隔。
西边的是个荷花塘,每当夏天的时候,荷叶田田,荷花摇曳。
尽管它比较小,但是坡很陡,水很深,我从来没下去过,也没有孩子敢下去。
可是我们都很喜欢那池子里开的硕大的荷花,或许可望不可及更加增添了荷花的韵味。
后来学周敦颐的“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时,总是会让我想起这一池荷花。
在我摔断了胳膊的那个夏天,几个哥哥摘了一朵荷花送给我,妈妈把它插在瓶子里,开了好几天。
我还担心了好一阵哥哥们的安全,想告诉他们不要再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就像大人们告诉我和夏冬的一样。
不过,看着荷花,我想象着我在那个池塘中泛舟而行,而不是躺在炕上打着夹板。
整个夏天,虽然不能和哥哥们还有夏冬出去玩,也不再孤独了。
回想着哥哥们来送花时候的怯怯懦懦的样子,我总是忍不住偷笑。
他们是怕妈妈教训他们不要去池塘玩吧,而且还是最陡最深的一个池塘,是所有孩子的禁地。
原来,无所不能的哥哥们也有害怕的时候,却不是怕那个所有孩子都惧怕的池塘。
哥哥们果然很厉害。
东边的池塘是我们最常玩的池塘,那里边鱼很多,坡很缓,边上的水很浅,每年夏天我和夏冬都在这里捞蝌蚪挖泥鳅。
这个池塘是最神奇的池塘。
在香港回归的那一天,我记得我和妈妈正守在电视前看直播,却有人来我们院子焦急地说,有人落水了,快去看看吧。
我很好奇,因为乡村不再宁静而有些兴奋,我还不懂落水的危险。
妈妈很担心,她长在南方水乡,见过不少溺水事件。
我们来到了这个神奇的池塘边,乌压压的围了一堆人,有人划着单人的铁皮船在水面上搜寻。
大家七嘴八舌。
是不是那个大疯闺女落水了?
不是吧,刚才还看见她呢。
那是小疯闺女吗?
谁知道呢?看看吧。
我知道,他们都盼望着是大疯闺女和小疯闺女落水了,这样就没人再跑到自己院子里糟蹋东西了。
大疯闺女和小疯闺女是母女,小疯闺女大概十六岁了。
和她妈妈一样,总是会到别人院子里糟蹋东西。
在去年乔熙百岁的时候,二姨和许多亲戚住我家,不知道是谁忘了栓上大门,那个大疯闺女就进来了,把我们院子里刚刚长得茄子都拔了,已经过了季节,没法再补种了。
爸爸很生气,用铁锨赶她出去,连铁锨把儿都打折了!
那是爸爸忍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种的茄子。
曾经因为给茄子打药,爸爸在鬼门关转了一遭又一遭。
这是爸爸重生后要为我家挣来第一笔收入的宝贝。
但是,被破坏殆尽。
那一年,我家颗粒无收。
那一年,不知道什么原因,茄子成为了最贵的蔬菜。
那天晚上我哭了好久,可怜的人为什么要伤害更可怜的人呢?
我一点也不怪她,她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毁了他人的生活源泉。
但愿爸爸没有打伤她。
可爸妈一年的期望就这么毁了。
当时我不懂因为爸爸的病和几年休养使我们穷成了什么样,但是我知道爸妈很伤心。
我不知道该怪谁,只是觉得很委屈,委屈的眼泪停不下来。
我默默祈祷,但愿天下没有比我们更可怜的人了,我不知道更惨的话是不是还活得下去。
二姨他们以为我是被疯子吓哭的,哄了我好久。
我只好忍住哭,在大家睡着后偷偷在被窝里抹眼泪。
没有人能理解一个三岁孩子产生的悲悯情怀。
打捞到日落,也没有发现落水的人影。
我站在人群里,看到的都是别人的腿。打着哈欠想,香港的回归仪式应该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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