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成长到了一个新阶段。
而爸爸成了比我还小的婴儿。
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不会吃饭。
笔也拿不起来了,枉费了曾经被全村人乐道的一手好字。
家人从未放弃,大家轮流帮助爸爸重生。
一个月后,爸爸可以扶墙行走了。
两个月后,爸爸会自己用筷子吃饭了。
三个月后,爸爸恢复了他的好口才。
······
一年后,爸爸又可以写一手好字了!
看起来爸爸成功破茧而出,实际上只有朝夕相处的妈妈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爸爸总会打破杯子,爸妈结婚时的一套玻璃冷杯,一年来六个只幸存了一个。
有时候爸爸会愣愣的站着,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凝固了。
然而回过神来,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爸爸变得固执而幼稚,再也不是曾经的天才少年。
上天似乎在宣示着他对人的绝对主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有些后遗症,再也除不去,那是我们经历苦难的见证。
家徒四壁,还有一屁股两肋看不见却沉甸甸的债。
爷爷瞬间苍老,彻底失去了年轻时军人的威严。
妈妈形容憔悴,失了曾经十里八乡闻名的美人风采。
奶奶包容着爸爸的一切,不再指望这个小儿子尽孝。
而奶奶一生都是利己主义。
不久后,奶奶和我们分了家,连炕被都揭走了。
妈妈来自南方,没有睡过炕,不知道北方有宁睡凉床不睡凉炕的谚语。
妈妈照顾爸爸和我,炕被还是三姨送的,锅里一粒米都没有,哪还有心情烧炕呢?
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睡了五年凉炕。
十几年后,妈妈才发现睡凉炕给她带来了全身的病痛。
而让妈妈不能原谅奶奶的是,我也没有幸免。
这成为了后来妈妈和奶奶之间不能化解的矛盾之一。
那是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没人能种地,没人能工作,一粒米一个窝头都得向别人借。
直到四年后父亲恢复的差不多了,二娘给他提供了一份工作。
在那四年里,我正在长身体,衣服鞋子总得不停地换。
而我还不懂事的总是弄丢,妈妈虽然心疼发愁,却从没责怪过我。
好在,只限于夏天。
另外三季的衣服妈妈从来没给我买过。
都是穿哥哥姐姐的旧衣服,小姨每年也都会给我买新衣服。
而爸爸妈妈,十年都没添过一件新衣服。
妈妈总是愿意独自承担一切,跟着爸爸私奔到北方,一件嫁妆都没有,丈夫奄奄一息时也告诉姥爷只是一场小病,但小姨出卖了妈妈,因此姥爷也寄来了医药费。
妈妈的内心和她的外表一样柔弱,像林黛玉一样弱不禁风,却不再有贾宝玉为她遮风挡雨。
温室里的花朵被移植到窗外,历经风雨时会承受更多痛苦。
我多想妈妈能够告诉我实情,便不会任性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