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丘一壑,醉中颠倒。
“肖默焜,这名字至少已有二十多年没人叫了,想不到你这老倔头居然还记得。”肖默焜说。
“我记不记得无所谓,就怕你自己会不记得。”乞丐说。
“那是我的事。”
“也是我的事。”
“和你有什么关系?”
“师父临终之时的话,你可还记得?”
“我比你记得清楚。”
“师父为什么会惨遭毒手?”
“因为有人陷害。”
“师娘为什么会羞愤自尽?”
“师父发现师娘做了错事。”
“大师兄为什么会疯疯癫癫?”
“他本来就有顽疾在身。”
“二师兄为什么会死于非命?”
“那是他技不如人。”
“小师弟为什么会下落不明?”
“他本来就是个野种。”
“小师妹为什么会无辜惨死?”
“你……”肖默焜脸上已有冷汗。
“师父临终之时,你是如何承诺的?”
“我答应师父,会好好照顾小师妹。”
“你把她照顾得真好,竟然让她在你眼皮底下被人掳走。”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师妹对你一往情深,你却让她落入歹人手中……”
“够了!我今天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杀人。”
“杀谁。”
“杀他。”肖默焜抬手指了指令狐陶。
“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
“因为有我在。”
“你为什么要保护这个臭小子?”
“那是我的事。”
“他和你究竟有什么关系?”
“那也是我的事。”
“白天明,你真的以为我杀不了你?”
——原来这个脏兮兮的老乞丐就是“无影手”白天明。
“师弟,我不希望你一错再错。”白天明说。
“一错再错,你以为你是谁?”肖默焜说。
“你什么意思?”
“从师父死的那天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师兄。”
“你竟然脱离了师门?”
“不错,我早已不是师父的弟子,更不是你的师弟。”
“你……”白天明怒不可遏,如果眼光可以杀人,肖默焜早已是一具尸体。
“小子,出招吧。”肖默焜亮出了武器,那是一柄镰刀钩。
“要杀他,先杀我。”白天明说。
“前辈……”令狐陶看着白天明,喉结突然哽住。
“‘白日勾魂’从来不会一天之内杀死两个人,看来今天只好破例了。”
“伙计,去准备两口棺材。”令狐陶递给伙计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看来你很急于去死。”肖默焜说。
“我想和你打个赌。”令狐陶说。
“赌什么?”
“用我的剑,对你的钩。”
“然后呢?”
“十招之内,我若不能取胜……”
“如何?”
“我输一条命给你。”
“听起来还不错。”
“若是我侥幸赢得一招半式……”
“我就输一条命给你。”
“如此甚好。”
“哈哈!”肖默焜已出手。
招式干净利落,一出手就是杀招,绝不拖泥带水。
令狐陶已拔出追云剑,剑招犀利,没有一点破绽。
三招过后,肖默焜见令狐陶的剑招里有了破绽,虽然只是一瞬,却终究是个破绽。
肖默焜的镰刀钩就要钩进令狐陶的肉里,只听一声利器刺入骨头的声音,所有的招式全都停顿。
“伙计,将一口棺材留给这位客官。”令狐陶说。
“那另外一口……”伙计问。
“另外一口留给你自己。”
伙计极力想做出高兴的样子,脸色却比死了还难看。
“你要留一口棺材给我?”肖默焜问。
“是的,你输了。”令狐陶说。
肖默焜的左肩和右肩分别被划了一个小口,鲜血已在渗出。
“我并没有输,输的是你。”
令狐陶这才感觉前胸隐隐作痛,衣服已被鲜血染红。
“你太快了。”令狐陶说。
“你也不慢。”肖默焜说。
“要不要再赌一次?”
“不用了。”
“你杀不了我,我却差点杀了你。”
“好小子,我会回来找你的。”
“随时恭候。”
“哈哈!”肖默焜的声音越来越远。
“前辈,还要不要请人喝酒?”令狐陶问。
“当然,今天在座的各位,每个人我都要请。”白天明说。
“喝酒可是要花银子的。”
“你有银子吗?”
“当然有。”令狐陶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
“伙计,把好酒全都端上来。”白天明看也不看,就将银票塞给伙计。
“诸位放心,这次绝对是酒,不是马尿,也不用喝醉。”白天明说。
酒楼里立刻充满了活气——一种活着的人本来就应该有的活气。
夜,比昨天静,也比昨天冷。
月亮依然斜斜地挂在树梢,既没有掉下来,也没有升上去。
洛阳城东,小庙。
“你来了?”白衣人问。
“是的,我来了。”肖默焜说。
“这是五万两。”
“你倒是很守信用。”
“要做大事的人,当然要讲信用。”
“这五万两你拿回去吧。”肖默焜从怀里摸出昨天那张银票。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失手了?”
“虽说没有失手,却也没有得手。”
“你说过,无论他在什么地方,无论他在干什么,都已经是个死人。”
“我的确说过。”
“你和他有私交?”
“没有。”
“你却放了他一条生路。”
“因为他先放了我一条生路。”
“你是为了报恩?”
“不是报恩。”
“那是什么?”
“尊重。”
“尊重?”
“只有尊重对手的人,才能赢得对手的尊重。”
“很好。”
“很好?”
“这话从肖先生嘴里说出来,那是再好也不过。”
“你早就知道我杀不了他?”
“是的,你杀不了他。”
“他却差点杀了我。”
“你是杀手。”
“那又如何?”
“你既然能杀别人,别人自然也能杀你。”
“不错,的确是这样。”
“我花出去的钱从来不会收回。”
“从来不会?”
“这是我的原则。”
“不应该拿的钱我从来不拿。”
“这是你的原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尤其是杀手。”
“十万两,买他一条命。”
“这个价钱并不算贵。”
“你可以先把钱拿去。”
“我说过,不应该拿的钱我从来不拿。”
肖默焜纵身一跃,将白衣人留在了冷风里。
天就快亮了,大地却陷入了黑暗。
风带着哨,就像来自地狱的幽灵,在诉说着自己的苦难。
“我来了。”扶桑浪人毛利赖介说。
“是今川将军让你来的?”白衣人说。
“是的。”
“听说你是扶桑‘第一智将’毛利元就的孙子。”
“是的。”
“毛利氏本来只是安艺地区的普通土豪。”
“是的。”
“五十年前,毛利元就攻灭了周防地区的陶晴贤,又攻灭了出云地区的尼子义久,从而确立了‘西国霸主’的地位。”
“是的。”
“尼子氏、毛利氏、吉川氏和武田氏相互之间有着紧密的婚姻关系。”
“是的。”
“吉川元经的姑姑嫁给了尼子经久。”
“是的。”
“吉川元经的妹妹嫁给了毛利元就。”
“是的。”
“毛利元就的妹妹嫁给了吉川元经。”
“是的。”
“吉川元经的女儿嫁给了武田光和。”
“是的。”
“你父亲毛利隆元是个大英雄,名字中的‘隆’字是受了大内义隆的偏讳。”
“是的。”
“你母亲尾崎局是内藤兴盛的女儿,大内义隆的养女。”
“是的。”
“你哥哥毛利辉元崇尚武士道,名字中的‘辉’字是受了幕府大将军足利义辉的偏讳。”
“是的。”
“毛利辉元的正室南之方是宍户隆家的女儿。”
“是的。”
“宍户隆家担任五龙城主,是毛利十八将之一,另一个女儿嫁给了河野通宣。”
“是的。”
“毛利辉元被丰臣秀吉击败,不得不向其臣服,你拼死杀出重围,投靠了今川义波。”
“是的。”
“对你们扶桑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
“是的。”
“我似乎来得太早了。”
“是的。”
“你是故意让我等的。”
“是的。”
“等得我心烦意乱。”
“是的。”
“只有这样,你才能确定,我是不是能够沉得住气。”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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