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
“我岂非已经很俗气?”
“你的确很俗气。”
“那你为什么还要借给我?”
“因为我也很俗气。”
乔嘉林大笑,令狐陶也大笑。
洛阳城东,乔府。
“乔睿。”乔汝明说。
“老爷。”乔睿是乔府的管家,总是随叫随到。
“去把二公子找来。”
“二公子还没回来。”
“乔延回来了没有?”
“也没有。”
“难道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二公子乐善好施,广交朋友,兴许是路上碰见了熟人。”
“三公子去哪儿了?”
“群仙茶馆。”
“去那儿干什么?”
“听王瞎子的评书。”
“这就是他夜不归宿所干的事情?”
“正是。”
“去,把他给我拉回来。”
“要是三公子不愿意回来呢?”
“我要你把他拉回来,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是。”乔睿办事很有分寸,至少比乔延牢靠得多。
“回来。”乔睿刚走出大门,就被乔汝明喊了回来。
“老爷。”
“算了,还是先把二公子找回来,我有事情要问他。”
风很湿,也很冷。
毛利赖介本来心情很好,今天却是个例外,因为他派出去的武士被人杀了。
“你们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六角君的尸体?”毛利赖介问。
“洛阳城西,御碑巷。”扶桑武士说。
“他身上有几处伤口?”
“只有一处。”
“伤在什么地方。”
“咽喉。”
“六角君是一名优秀的武士,为了忠于武士道,宁愿放弃家督之位,你们要把他的骨灰送回近江。”
“是。”
乔嘉林走在大街上,脸色拉得很长,总显得心事重重。
“公子,可让小人好找。”乔睿说。
“怎么了,是不是我爹找我?”乔嘉林问。
“正是。”
“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小人还要去找三公子。”
“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群仙茶馆。”
“看来王瞎子说评书的本事的确不小。”
“公子,小人先去了。”
“去吧。”
令狐陶走在大街上,虽然没有拉脸色,却也显得心事重重。
“阁下可是令狐陶令狐公子?”一个穿着很普通的中年人问。
“正是区区。”令狐陶说。
“小人奉主人之命,请令狐公子移驾。”
“去哪里?”
“公子到了便知。”
“我若不去呢?”
“小人只是个家丁,还望令狐公子不要为难小人。”
“好,我跟你走。”
“多谢令狐公子。”
“咱们骑马还是坐车?”
“马车早已备好。”
洛阳城东,侯府。
“六角君被人杀了?”白衣人问。
“是的,被一剑刺穿了咽喉。”毛利赖介说。
“尸体现在何处?”
“就在门外。”
“来人,把六角君的尸体抬进来。”
六角义贤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咽喉里流出的血液早已凝固。
“六角君功夫如何?”白衣人问。
“他是扶桑武士的骄傲。”毛利赖介说。
“死人也值得骄傲?”
“在扶桑,一个人只要成为武士,就值得骄傲。”
“无论他是死是活?”
“是的。”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武士道?”
“你可知武士道的精髓是什么?”
“不知道。”
“武士道的精髓就是毫不留念地死,毫不顾忌地死,毫不犹豫地死。”
“哦?”
“作为武士,首先要做到‘义’。”
“‘义’?”
“‘义’是武士准则中最严格的教诲,要求武士必须遵守义理和道德。”
“然后呢?”
“然后是‘勇’。”
“‘勇’?”
“‘勇’要求武士具备敢作敢为、坚忍不拔的精神,同时还要有高超的武艺。”
“再然后呢?”
“再然后是‘仁’。”
“‘仁’?”
“‘仁’要求武士不能成为黩武主义的武夫,而要具有宽容、爱心、同情、怜悯的美德。”
“接下来是?”
“接下来是‘礼’。”
“‘礼’?”
“‘礼’不仅仅是风度,更是对他人的情感和关怀的外在表现。”
“然后呢?”
“然后是‘诚’。”
“‘诚’?”
“‘诚’要求武士保持诚实,同时要摆脱来自诸如利益、美色之类的诱惑。”
“再然后呢?”
“再然后是‘名誉’。”
“‘名誉’?”
“‘名誉’要求武士为了名誉付出一切,又要具有分清是非保持忍耐和坚忍的品行。”
“接下来是?”
“接下来是‘忠义’。”
“‘忠义’?”
“‘忠义’具有至高无上的重要性,忠于自己的主人是武士必须恪守的信条。”
“然后呢?”
“然后是‘克己’。”
“‘克己’?”
“‘克己’要求武士克制自己的私欲,不能被欲望左右自己的信念。”
“再然后呢?”
“这些还不够?”
“够了,已经显得有些多余了。”
“你瞧不起武士道?”
“瞧得起又怎样?瞧不起又怎样?”
“我也是武士。”
“哦?”
“如果你觉得中原的剑道高于扶桑的武士道,那么我愿与阁下决斗。”
“这就是你说的‘名誉’?”
“是的。”
“武士道很好,但不适合我。”
“哦?”
“因为我不用武士刀。”
“你用剑,不带剑鞘的剑。”
“那个人是在六角君拔刀之后才出的手。”
“你看得出?”
“他利用六角君举刀的空隙,拔出剑来,刺穿了六角君的咽喉。”
“谁会有这样的速度和力量?”
“这样的人江湖上不会超过十个。”
“你知道几个?”
“我知道的至少有五个。”
“是谁?”
“武当名宿‘怀悯道人’冲灵子。”
“一个。”
“点苍掌门‘无尘剑客’柳东青。”
“两个。”
“追云剑传人令狐陶。”
“三个。”
“如果他还活着,‘病翰林’萧关索。”
“四个。”
“还有一个就是我。”
“你觉得他们谁是凶手?”
“六角君是去杀谁的?”
“‘无影手’白天明。”
“凶手绝不是白天明本人。”
“哦?”
“白天明虽然点穴功夫了得,剑术却属平常,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白天明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将真实剑术隐藏起来。”
“你认为是谁杀了六角君?”
“很可能是令狐陶。”
“我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
“我要问他,六角君是不是死在他的手上。”
“如果是呢?”
“我就杀了他。”
“如果不是呢?”
“我就找他决斗。”
“杀他和找他决斗不是一回事?”
“绝不是。”
“哦?”
“如果我要找一个人决斗,他还有可能活命。”
“如果你要杀一个人呢?”
“他就非死不可。”
“无论你是否活着,结果都一样?”
“是的。”
“这就是你说的‘名誉’?”
“是的。”
“你为什么不再讲‘义’、‘勇’、‘仁’、‘礼’、‘诚’?”
“因为我是武士。”
“所以你要坚守自己的信条。”
“是的。”
“如果做不到,你就得死。”
“是的。”
“我总算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所谓的武士道,其实就是‘死’。”
“是的。”
“最近一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去找令狐陶。”
“为什么?”
“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情?”
“去拿肖默焜的人头。”
“我自己去?”
“你自己去。”
“你不和我一起?”
“我也有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情?”
“去会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
“在长安了结彼此的恩仇。”
“长安哪里?”
“晋昌坊。”
“晋昌坊哪里?”
“大慈恩寺。”
“听说大慈恩寺是唐高宗特意为玄奘大师修建的。”
“你竟然知道玄奘大师?”
“家叔小早川隆景信仰佛教唯识宗。”
“唯识宗的创始人正是玄奘大师。”
“是的。”
“我的话你听见了?”
“我听见了。”
“我喜欢你这种说话方式。”
“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也得喜欢。”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