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友酒楼后面的小巷。
浓雾将两人卷在一起。两人拼死缠斗,吕涯出拳迅猛,有如捷豹,赵三省稍嫌笨拙,但势大力沉,分不清谁打了谁多少拳,谁踹了谁多少脚,谁流的血多谁洒的血少,五分钟,一刻钟,半小时.....
一对情侣路过这里。男的拉拉女的:“快走”。女的掏出手机拨打。
两人同声怒叱:“不许报警!”
赵三省重重一拳将吕涯击倒在地,吕涯挣扎不起。赵三省站在他的身边,看了一会儿,扭头走了。吕涯艰难地慢慢坐起来。
一道雪亮的小轿车灯光闪过小巷。
赵三省开车冲过来。
吕涯叹口气,闭目等死。
车离他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刹住。
赵三省下车,走过来,扛起吕涯。他把吕涯扔到车后座上。
车猛地向前一蹿,冲出小巷。
居民小区。塔楼。赵三省没有乘坐电梯。他躲开邻居的视线,肩上扛着吕涯,从楼梯步行上楼。
小客厅灯光亮起。赵三省把吕涯扔到沙发上。他拉紧窗帘。这是赵三省的家,一套两室一厅的普通民宅。
他走进厨房,用冷水冲头。
他从刀架上抄起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
024
路灯柔和,树影婆娑。
隔着高墙,一株数百年老槐伸出繁盛茂密的枝丫,它的巨大树冠罩住整座四合院。红漆大门紧闭,旁边蹲着两只石麒麟。据说,这是几年前这座四合院的女主人产下贵子之后,专门请能工巧匠雕凿而成的,寓意麒麟送子。
常律师轻拍红漆大门上两只铜制兽吞门环,宁静的胡同里,声音传得很远。
片刻,呀的一声,大门打开一扇。
女护士小舒含笑说:“常律师,请进。”
常律师跟在她的身后,跨过门槛。
绕过影壁,一座标准四合院呈现眼前。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南房应当是大门、车库与服务员休息的地方。所有房间前面都有回廊环绕,一律青砖磨缝,朱红门窗,屋脊高大。四四方方的院子十分宽敞,方砖漫地,绿色葡萄藤架,老槐苍翠,还有一口不知何年何代的古井。淡淡的雾气飘浮在靜寂、清冷的院落中。
小舒将常律师引到正房前。
客厅门口,郑婉儿坐在轮椅里,笑说:“欢迎。”身后客厅的灯光,为她的身体轮廓勾勒出一圈淡黄色的光晕。
客厅。郑婉儿请他入座。小舒无声退出。
“这是雨前龙井,新茶,招待贵客的。”
“清香怡人,汤色纯正,三叶上下浮沉,好茶。”常律师实在不懂茶,不会品茶,平时也就喝点矿泉水、速溶咖啡什么的,但是,职业习惯使他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有一番说辞。品一口茶的功夫,他已经对女主人与周围环境观察清楚了。
女主人像是年近五十岁,一身黑色长裙,慈眉善目,只是颧骨有些偏高,嘴巴有些偏大。
这间客厅里,宫灯、多室格、条案、茶几与花架都是紫檀的,古色古香;多室格上摆放着器型不一的各种瓷器,都是青花的,没有彩釉;一只博山香炉吐出缕缕沉香,令人心聪智明;粉壁上,掛着多幅现代名人字画,说明主人很有品味;一切显得典雅含蓄,绝无暴发户的招摇张扬。
临窗是厚重的深色落地窗帘,与外面完全隔绝。
“常律师,小常,我和你的妈妈同龄,叫我阿姨吧。”
常律师油然而生一种亲近感。
“今年多大了?”
“三十,下月生日。”
“不像。你像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成家了?有女朋友了?”
“呵呵.......”
“一定有一长串姑娘追你吧。”
跟郑婉儿说话,常律师心里很舒服。
“老魏稍晚一点回来,一起吃个便饭。”
常律师正要礼貌推辞,说自己吃过了。
“小常来了吧?”魏军声音爽朗,边说边进门。
“魏董事长,正等您呢,”常律师站起身。
“坐坐,叫魏叔叔,家里叫什么董事长。”
魏军走到郑婉儿身边,为她理顺鬓间几丝乱发,扶她坐得舒服一点,又为她揉揉双脚,再套上松软的拖鞋。在外人面前,魏军做得很自然。
郑婉儿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市里的付市长找我谈点事,公事,也有私事,老朋友一见面话就没完。付市长的姓不好,虽说是当了正职,还总是被人认为是个副的。回来晚了,肚子咕噜噜打鼓了,小常,吃饭去。”魏军耸耸鼻子:“糖醋排骨,小常最喜欢吃的菜。”
饭桌上,几样家常菜肴,都是常律师平时爱吃的菜。他很诧异,尤其是那盘醉泥螺,只是极少数特别熟悉的朋友,才知道他这个地道北方人极喜欢这份带有浓郁江浙地方风情的菜。
他喝了三小杯白酒。
常律师是个很理性的人。他的酒量大约为二两,今晚喝了三小杯,每杯八钱,三杯二两四,还不会因为超量而使自己失态,他心中精确计算着。同时,也告诫自己,不能再喝了。
他不是性急,多嘴的人,他一直在等对方说明这次家宴所为何事?
魏军往椅子背上一靠,神色一整,开始说正事了:“小常,一件棘手的案子交给你办。”
常律师放下筷子,洗耳恭听。
“前几天,一个叫刘翠兰的女人打电话给我,说我与她在数年前曾经姘居数月。”
常律师吃惊了。
“她还说,我的儿子魏小龙是我与她的私生子。”
常律师不止是吃惊。
“她已在法院起诉,要把龙儿带走!”
常律师迅速从震惊中调整心态。他毕竟是一个执业多年的专职律师,对案情必须保持理智的分析、评估与判断,而不能被当事人的喜怒哀乐所左右。他问:
“那个叫刘翠兰的女人索要多少抚养费?”
“一千万!”
院内,老槐树冠深处的鸦巢内传出一声刺耳的聒噪,又复归沉寂。
常律师小心斟酌措词:“你对那个叫刘翠兰的女人还有没有一点印象?”
“从未见过。”
“她所说的......”
“一派胡言。”
“她向法院提交的起诉状中,应当附有相关证据,还应当有她本人的身份证复印件,我想看一看。”
“我派吕秘书取回来了,”魏军递给他一份薄薄的卷宗。
常律师很快从中抽出身份证复印件,可惜,照片黑乎乎的,难以辨认相貌。一个藏在黑色墨粉后面的原告!
刘翠兰这个名字在哪见过。常律师思索着,他想起来了,在甄孝仁合同诈骗案的卷宗中,他见过刘翠兰这个名字,那时她的身份是与甄孝仁来往密切的一家公司的总经理秘书。常律师想,这会不会是一个有诈骗前科、流窜作案的女人?
魏军断言:“这是一个阴谋!”
他说:“我有绝对把握,这是一个针对九鼎公司的大阴谋。这个阴谋的幕后策划者就是天平投资公司的董事长吴月。”
郑婉儿握住他的手,让他不要激动。
常律师从不乱讲话,他在等对方往下说。
魏军激忿难平:“在本市,天平、九鼎是直接激烈竞争的两家投资公司,目前,都在全力收购现代人科技公司。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刘翠兰,企图借此抹黑我,搞臭我,打倒我,目的就是为了在这场商战中抢占先机。这这种手段太卑鄙了!”
常律师认为,从逻辑上有道理。
“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案子不会公开审理吧?”
“是。”
“我已向主管宣传的汪副市长打了招呼,关于这个案子一个字也不能出现在任何一种媒体上。”
“理应如此。”
“市法院的夏院长对你评价很高,说你在婚姻家庭方面的办案经验丰富,业务能力强,办了几件在本市很有影响的案子。”
“过奖。”
“市司法局的蔡局长说,你一向恪守职业道德,办案过程中嘴很严,从不向外泄露半点案情。”
“我一定守口如瓶。”
“你办案,我放心,”魏军拍拍他的肩:“只要封住一切消息,不在社会上造成负面影响,这个阴谋就不会得逞。第一位的就是保密!”
“明白。”
常律师当然明白“第一位的就是保密”的重要意义了。
“小常,代理费已经转账到你的律师事务所,十五万;我将全力支持你当选为本市的最佳律师。”
“谢谢,谢谢,”常律师说了第三声“谢谢”。
于是,常律师喝的有点多了。
在魏叔叔与郑阿姨的热情挽留下,常律师留宿在这座四合院。他非常舒服地泡在三角形的按摩浴缸里,微闭双目,享受着热气腾腾的水浪的冲击。
025
常律师的家。
餐桌上,摆着酸黄瓜,土豆炖牛肉,粗面包,一大杯伏特加。金善姬从厨房里端出一盆刚做好的红菜汤。
手机响了。
“你今晚不回家了?喝高了?没出息。”
“宝贝儿,想你,”手机里传出常律师带有醉意的声音。
“想我?想我不回家?让我独守空房?”金善姬吓唬他:“你知道吗,那座四合院闹鬼。”
“男鬼?女鬼?如果是漂亮的年轻女鬼,嘿嘿。”
“女鬼,二十六岁的女鬼。”灯光暗下来,金善姬感到后背发凉,有些害怕:“社会上的人们传说,十几年前,那座四合院里死过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跳井死的。院里有一口古井吧?”
她绘声绘色地讲出一个鬼故事。
那座四合院是明清两朝留下来的老院。每换一位主人,院中古井就会淹死一个丫环或是小妾,主人一家最后也是家境衰败,沦为流落街头乞讨为生的乞丐。因为没人敢住,这座老宅渐渐荒废了。十几年前,魏军没花多少钱买下这座宅院,不久,古井里又淹死一个年轻女人,跳井死的。从井里捞出来时,她一身红衣裙,泡的面目全非,肿涨吓人,一只手搭在井沿上。火葬场的工人说,那个年轻女人的手死死扣住井沿,怎么都弄不下来,她一定是不想走呀。那是个歌舞团的女演员,怀有八个月的身孕。后来,每到夜深雾起的时候,有人看到她在雾中飘飘荡荡地跳舞,还隐约能听到一阵阵凄美的歌声。
金善姬开亮所有的灯,抱着靠枕,缩在沙发一角。
闹钟报时,她吓了一大跳。
她踩在椅子上,摘下闹钟,拔出后面的电池,钟不走了。她捏着鼻子,把常律师的脏衣服挑出来,扔到一边,只把自己换下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她面对衣柜上的大镜子,穿上一件正红的超短裙,挎着同色小坤包,摆出她认为最性感迷人、最优雅自信的姿态。她蜷缩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猫捉老鼠的美国动画片,一只永远在逃跑的小老鼠,她流泪了。她坐在餐桌前,盘里放入几片面包,再浇上鲜红的番茄沙司,用刀叉捣碎,倒进垃圾袋,从窗口扔出去,楼下骂声不绝。
她拨通一个手机,说:“我再借五万,月息四分,五分?五分也借,借半年,还你六万五。钱明天打我卡上。”她知道自己是在饮鸩止渴。
浴帘后,凉水从花洒里喷出来,顺着她乌黑的长发淌遍**的全身,汇入地漏。
她双手抱肩,浑身发抖。水越来越凉。
026
白色浴缸上,两只金色龙头同时注入热水与冷水、水里插着一支温度计。
魏军赤着身子,他从一个法文标识的水晶瓶里倒出一些乳白色液体,掺入水中。他看看温度计,关掉冷水,又放了一小会热水,再看看温度计。
卧室。魏军为郑婉儿脱去黑色长裙,脱去黑色文胸,脱去黑色丝内裤,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
他把郑婉儿放入浴缸。
四周是黑色瓷砖墙壁。魏军拿来两只高脚杯,分别倒上一些干红葡萄酒,一杯递给郑婉儿。他坐在浴缸沿上。郑婉儿的躯体平躺在浴缸里,她的双腿因为坚持定时强力按摩,并未萎缩,仍然丰满圆润。魏军端起高脚杯,闻一闻,倒入口中,让红酒分布在整个舌面,咀嚼,满意地咽下。
两人赤身相向。
“我的身子还好看吗?”
“不好看了。”
“你还觉得新鲜吗?”
“早就不新鲜了。”
“实话”。
“但是,我还像娶你的第一天那样爱你。”
“这句不是实话。”
夫妻微笑,碰杯。
“我给你推荐的吕涯不错吧。”
“嗯。不出所料,我刚才接到报告,在贵友酒楼,他跟赵三省正在拼命。”
“赵三省有多少天平公司的股份?”
“百分之一不到,小股东。”
“鹬蚌相争。”
“吕涯是一把利剑。将来有一天不会对准我吧?”魏军的担心后来不幸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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