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接到林无望的电话,杏花红就赶忙往他们经常约会的老地方,书斋香茶楼赶来。昨晚她睡得很实在,今天的精神和兴致特好。她想象着他对她的那篇散文《一个“考古”博士的“考新”记》的发表,是赞赏赞叹,是感慨感激?反正他得和她一起高兴才是。谁知一进茶楼,她就感到有点不对劲。林无望对她是笑了一笑,尽管也笑得很温存,但没有了平时的那种迷人风采和特有神态,倒是多了几分冷寞和质疑。杏花红还是想给他一份喜悦,把新寄来的《原野风》杂志,掏出包来,放在桌子上,轻轻地向前推到了他面前。捺着一种喜悦说:“看看吧!”
几乎就在同时,林无望把新出版的《鼎州日报》文艺副刊,掏出包来,放在桌子上,轻轻地向前推到了杏花红面前。捺着一种忿怒说:“看看吧!”林无望并没有看杏花红推过来的杂志,而杏花红却急忙捧起了林无望推过来的报纸,匆匆一看便仰面大笑:“好呀,好呀,我成功了。我发了多少稿件,不是石沉大海发不了,就是发了也没人理采,不声不响,没人说好,也没人说坏。今天终于有人慧眼识珠,有人给我写评论了。”
原来,林无望与杏花红那天看过景点之后,也就淡忘了,在他看来这是平常得不能再常的事了,没有什么值得回顾和记忆的必要。而在杏花红看来,平常之中有新奇,淡到极致方为真。很快她的一篇优美散文《一个“考古”博士的“考新”记》,在省城文学期刊《原野风》上发表了。本来,《原野风》文学刊物的读者群不是很大,发行量也就那么一千多份,撒到全国各地去也形不成什么影响。然而,这篇散文一登,却在鼎州市领导层,产生了一个不小的振动波。首先出来发难的是当时的市旅游局长时新,他在《鼎州日报》文艺副刊刊登杂文《老眼光看不见新发展》,指名道姓地指出:“喝弱水长大的博士,怎么能把鼎州市的建设新成就、招商引资的新成果,说成是‘大煞风景’呢?用‘考古’的方法‘考新’,本身就是一个慌谬,这是对改革开放新成就的否定。”
面对杏花红的狂放之笑,林无望振怒了:“别笑了,别笑了好不好?你冷静地看一看人家的批评。人家是在批评你的文章吗,那是在批评我,批评我的为人处世,批评我的自命不凡,批评我对古龙市的发展说三道四。”杏花红却不以为然:“批评你也好,批评我也好,都一样。你想文章是我写的,我是在写你的,你我是分不开的,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越张扬越好,越轰动越好。文章不怕没人捧,其实就怕没人批,当今社会有个文学现象,越是批,越走红。他这一批,说明我马上就要走红中国文坛,至少也可以说可以走红北方文坛。”林无望愁肠百结地说:“你可能是要走红了,我可能要倒霉了。你要出名,你要走红,用什么办法不行,走什么路子不行,非要采取这种出卖朋友人格,也出卖自己灵魂的办法,损人又损己呢?”
事情真还如此发展了,此文一出,学校领导多次批评林无望,考古工作的任务就是考古,怎么能去考新呢,怎么能去否定发展呢?林无望面对着不小的压力,弄不好他的博士论文都很难通过答辩。这一切,林无望都迁怒于杏花红,认为她对写作也不能不负责任,不能把他在日常生活中的感受,再添油加醋、添枝加叶地写到文章里去,而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他真不敢想,还没有结婚,她都能如此这般;那么结了婚,她还不把他们之间的事,有的没有的,都往作品里写,去惹更多的麻烦,去招致更大的责难?从此,林无望就有意疏远杏花红,一是避免她再写一些他们之间似有非有、似像非像的事情,二是也想趁机渐渐淡出这场也许是没有结局的恋爱关系,让各自在冷静之后重新考虑婚姻大事,不要为终身留下遗恨。
一年之后,接到杏花红的电话,要林无望赶往他们经常约会的老地方“书斋香”茶楼。林无望说:“不必要了吧,我们都一年多没来往了,恋爱关系也早就终结了。再说我也很忙,马上就要到博士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我在准备答辨论文呢。”杏花红不动声急地说:“就是终结恋爱关系,我们也还是朋友,我们当面说声再见,道个别,总是可以的吧。写论文忙也没关系,不就个把个小时,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林无望也想,杏花红说得也对。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就是做不成夫妻,做朋友也还是可以的。有些话当面说说也好,以取得各自的谅解,消除彼此的误会,便答应了这次约会。当他来到茶楼时,杏花红沏好了新茶,在等候着他。
此时的杏花红,依然是浓妆艳抹,打扮得格外倩丽,看上去比平时更时尚,更浪漫,凭添了几分夺人心魄的魅力。一见林无望便说:“亲爱的,你终于还是来了,我太高兴了,太幸福了,说明我还是蛮有打铁趁热魅力的吧。”杏花红说着就伸长了白晰的脖颈,等待着林无望还和原先一样,给她一个深深的吻,一个长久的爱。林无望似乎并没在意这个戏剧性的动作,轻轻地一点头,算是给了她一个礼节性的回应,然后,屁股就沉进了椅子里,不动了,只是淡淡地说:“你还有这个雅致?”杏花红却说:“有这个雅致总比没这个雅致要好的多。”说着,杏花红把刚刚出版的《原野风》杂志往林无望的面前一推,不带情感色彩地说:“在我们正式结束恋爱关系前,我想再给你一个惊喜,再给你一个长久难忘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