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貀嘴中刚塞进一根修羊宝卷,闻声连忙大嚼几口,而后道:“万云任不良帅二十余年,一直至今,眼下正是坐镇在京城。”李亨大喜,心中已有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叫来酒水与赵貀好好喝了一顿。赵貀离去时李亨叮嘱道:“今日之事,望先生守口如瓶,切莫与他人言及。”赵貀一怔,心中不明所以,但太子发话他可不敢不从,忙道:“殿下放心,今日之事如有第三人知晓,请治微臣之罪。”李亨大慰,着实赏了赵貀不少美酒与点心。
待赵貀走后,李亨心道:“现今东宫太子太傅一职尚空,万云武功高强,有他出任此职再妙不过了。只是杨国忠处处与我做对,我若在朝议时奏请父皇加封万云太子太傅,只怕他第一个跳出来阻挠。”他眼神忽的转冷,自顾冷笑道:“杨国忠,你想阻挠,我偏不如你愿。”
李亨知晓万云就在长安,心痒难骚,虽想一去拜会,但又怕打草惊蛇引起杨国忠警觉,只得生生忍了住。十多日后,玄宗驾临东宫来看望李亨,询问玉真公主近况。李亨私自出宫前往敬亭山一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杨国忠更是借机在玄宗面前狠狠参了李亨一本,言李亨身为太子,私自出宫,为事莽撞,不识大体,必须严惩。玄宗本来大怒,但一听李亨是去见玉真公主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腔怒火登时熄了。他与玉真公主三年未见,心中也自记挂这个妹妹,是以这才驾临东宫相问。
李亨如实相告,玄宗唏嘘不已。父子二人直聊了半个多时辰,李亨借机将李白以一敌二大败项义与袁安久之事绘声绘色说了一遍,并言自己心生仰慕,也想学剑。玄宗不疑有他,问李亨可有人选,李亨忙道:“儿臣听闻不良帅万云剑法高强,现今正在长安。”玄宗对万云颇有印象,知此人是“锁天儒”万胜之子,本领确是高强,任不良帅二十余年亦劳苦功高,当即允可,下旨加封万云为太子太傅,即刻入宫传授太子剑法。
至此,万云入职东宫,李亨将其奉为上宾,一直以师礼相待。
如今李亨一把没能托起万云,知其意切,只得道:“便依先生,安陆郡王一事暂且不论。不过,待日后先生再立大功,可莫又推脱。”万云拜道:“谢陛下!”李亨扶起万云在大宽木椅上坐定,问道:“朕如今在灵武登基,太上皇那里该如何应对?”他与万云心里均甚清楚,玄宗马嵬驿禅位之事子虚乌有,若是玄宗知晓他在灵武擅自登基称帝定要大怒,只怕会诏吿天下起兵讨伐自己,届时危矣。
万云笑道:“陛下勿忧。叛贼占据两京,荆襄、两淮、江南、川蜀诸地之兵鞭长莫及,根本无法北进至此。且太上皇如想怪罪陛下,他最为倚仗的是谁?”李亨微微沉吟,道:“难道是郭子仪与李光弼二人?”万云道:“陛下英明。郭、李二人是太上皇亲封,正在河北与史贼周旋,也只他们二人可以提兵西入自此。且郭、李二人十分善战,素有威名,不可小觑。”
李亨面上变色,道:“那当如何是好?”万云笑道:“剑有双刃,可伤敌亦可伤己,郭、李二人便是如此。微臣昨日已让犬子万开奉表南下入蜀拜见太上皇,传报陛下登基之事。表是微臣亲笔,言郭子仪与李光弼二人奉陛下诏,集兵十万,陈列朔方,只待太上皇兵出汉中,双路齐进,共夺长安。”
李亨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太上皇最是倚仗此二人,但闻此二人已然归顺于朕,不知会作何想法?”万云道:“如今叛贼猖獗,太上皇春秋已高,而陛下却正值盛年,太上皇必会顾全大局,发诏天下,以正陛下之名。”玄宗若闻李亨手握重兵,郭子仪和李光弼二人又已俯首依顺,如此大势所趋,生米熟饭,只怕再怒也只得认命。
李亨道:“那郭子仪和李光弼该如何应付?若此二人不从于朕,反派使入蜀,形势必定不妙。”万云道:“郭子仪文武双全,深有将风,决计是位大才。他在河北英勇善战,两败史思明,陛下若想收复两京剿灭安史贼子,必用此人。李光弼更是将帅之才,去年收复常山郡,以寡敌众大败史思明,打得十分漂亮。后又与郭子仪合兵守常山郡,在嘉山一战俘虏叛军数千人,斩首四万余级,颇有卫国公李靖李药师之风,此人亦需重用。”
李亨点头道:“此二人深受太上皇恩遇,如何方能使其归朕所用,还请先生指点。”万云道:“事不宜迟,恳请陛下依微臣之见下诏,即刻派使让其二人速来灵武见驾,迟恐生变。”李亨不敢怠慢,连忙摊开锦帛,万云说一句,他便照着书写一句。
待得诏书完罢,李亨问道:“何人可以为使?”万云道:“非犬子万雷不可。”李亨连忙召见万雷,加封其为都御史、天子金龙使,西入常山下诏。末了李亨又调拨两千精骑交与万雷,却被万云阻却,万云道:“犬子身手不弱,当此关头,刻不容缓,他孤身一人行动更为便捷,若派兵随行反成累赘。”李亨依言作罢。
万雷揣好诏书翻身上马,他腰悬长剑,软鞭狠狠抽落,那大宛良驹一声长嘶,扯开四蹄早去的远了。汉宣帝神爵元年颁诏,确定泰山为东岳,华山为西岳,霍山为南岳,恒山为北岳,嵩山为中岳。为了避汉文帝刘恒名讳,把恒山改为常山,常山之名由此而来。后以该山为名设郡,治所于真定,蜀汉“五虎shang将”赵云便是常山真定人。常山在曲阳县西北,绵延于太行山支脉,高六百余丈,极其巍峨雄壮,主峰名叫大茂山。
如今郭子仪闻长安陷落,玄宗欲西逃入蜀,知情势严峻,与李光弼合兵一处,共计五万军马,死守常山郡。安禄山坐镇洛阳,认命张通儒为西京长安留守,田乾真任京兆尹,与大将安守忠一同卫守长安。而河北是安禄山和史思明的起兵之地,堪为燕军后院巢穴,河北若是不稳,只怕安禄山在龙椅上也坐不安心,是以安禄山任史思明为范阳节度使,领兵八万余在河北扫合四方。
史思明惯争善战,素有威名,堪为当世良将,若光以统兵征战而言,十个安禄山也不及一个史思明。起初史思明兵锋锐利,所过之处无不拔之,有如摧枯拉朽,连克十三郡。他方刚得意,谁想半路却冒出个颜真卿来。当时颜杲卿任常山太守,设计击杀了叛将李钦凑等人,又除掉当地士门亲贼党信,打出朝廷旗号,一时间共有十七个郡响应,复归朝廷。颜杲卿是颜真卿堂兄,他推举颜真卿为盟主,召集散勇二十万,威势震天。颜真卿走马上任,立即截断燕赵要道,发兵鼓动其他郡县反叛史思明,把燕军占领之地搅得乌烟瘴气。
而史思明正在围攻饶阳诸地,闻讯勃然大怒,分兵就来与颜真卿一较高下。恰逢此时受郭子仪举荐,被玄宗诏命为御史大夫、持节河东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兼云中太守的李光弼率五千朔方军赶到,尚未开打,当地团练兵便将史思明部将史思义五花大绑送交了李光弼。史思明得迅暴跳如雷,次日亲率两万幽并精骑围到城下叫战。李光弼坚守不出,连日以劲弩压射,叛军死伤惨重,史思明只得退兵。李光弼见状当机立断,派遣轻骑数千开城追击,史思明措手不及被打得大败,折损五千多精骑,常山郡九县亦丢了七县。
待得郭子仪率援军出井陉关与李光弼合军,二人又与史思明大战一场,直把史思明杀出了常山。安禄山得知后大怒,赶忙派遣精兵赶赴河北援助史思明。郭、李二人乘胜分兵出击,李光弼东入,郭子仪南攻。这史思明命数十分不好,郭子仪攻破赵郡后回常山,他率军从后猛追,却不料中了郭子仪疲军之计,在沙河又大败一场。郭子仪不做停留,再次兵至嘉山设伏,大败叛贼援军,这才班师回归常山。史思明肝胆俱裂,一口气逃回博陵,坚守不出。
李光弼天纵奇才,一路如同秋风扫落叶,所到之处,各郡县纷纷斩杀叛军守将相迎。方才月余,李光弼便收复河北大半之境,并且率兵直奔博陵,将史思明团团围住。眼看便要攻破博陵活捉史思明,正在此时,京城传来噩耗,兵马副元帅哥舒翰兵败被俘,潼关失守,长安陷落,天子西逃入蜀,李光弼所部登时军心涣散,他无法只得退回常山。
至此,形势逆转,史思明重夺河北诸地,并且调遣重兵围困常山,万雷此行孤身一人,实是凶险异常。
万雷知情危紧,如不能一举威服郭、李二人依顺李亨,反让他们与玄宗通使,届时玄宗有所倚仗,只怕非但不会为李亨正名,甚至还会约兵讨伐李亨。他不敢耽搁,径直向东横穿并州,经太原、广牧翻越太行山,单骑出井陉关,撞入常山郡。此际常山境内叛军肆意出没,各县大半已让叛军攻陷,只余郡治真定等数县尚在郭、李手中。万雷扮作常人,瞅准方向直奔真定,路上所见,十户九空,偶有叛贼骑队迎面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