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鸡很少有人圈养，因为那样的鸡孱弱，黄鼠狼、狗甚至猫都能找隙来攻击它们，最起码会咬死几只，成年喂养鸡的农户小鸡仔大都留有母鸡带领，可能这样存活率高吧，不过母鸡代领的小鸡很早就会栖息在树上、墙头等高危处，可以想象黄昏时陆陆续续的鸡飞向同一棵树上闭目休息的姿态，偶或被其它鸡吵到朦胧睁开双眼又闭上的懒懒倦意。
家里养鸡的村人在吃过饭时院里撒上一些谷物，嘴里发出音节就能唤来家里的所有的鸡，但之后鸡仍会在离家不远处觅自己的食。这时段鸡主人很少看管，有人或动物想抓住它们也很少有成功的，罗子便眼见过同一只鸡中午能飞百米而黄昏却轻易的被人网到的事情。
村里也有许多野鸡，庄稼地里的路上处处都能听到它们的叫声，这些或可能是家鸡的后代，因为在家鸡出没的地方，罗子时常会捡到藏在干草下的鸡蛋，当然这种事并不多见，嬎蛋的母鸡主人都会特意给它搭个窝棚，窝里放上一两个鸡蛋，母鸡进去一次就会认肯，并整天窝在里面。罗子用放鸡蛋的方法尝试也成功过，那十几天他每天都能得到一或两个鸡蛋生着吃。
生吃鸡蛋对偷独食的人来说方便、安全，除非罗子良心发现或者自己真的不饿，家里的锅底才会煮上一枚大家分份吃。而第二种情况又几乎不可能有，因为就算他饱的发胀吃不下，也只会埋怨自己的肚皮小，却从不去意识自己吃撑了的事实。
不过，这几天罗子转性，总要带回来些好吃的回家，然后苦巴巴的看着别人嚼香，自己干咽口水，之所以能这样，是因为竹子在他面前晕厥了两次，这真真的把他吓到了，当然，害怕或可能因为吴泽要把卖报纸的钱用在这里看病，还好请来的大夫说得上高明，没看出什么毛病。只是嘱咐要竹子多吃饭休息就行，于是，罗子大包大揽天天忍着不舍 抠出自己的食，不错的是，竹子因为他，这几天，吃上了好几次鸡肉。
但唯一让病人不满意的，罗子总要先嚼上两口再吐出来给人，为此竹子也提出了抗议，罗子不许，还说：“看你样子就怕累着，我可一口没吃就带回了来，我是要照护你的不能坐在边上闲着。”
罗子拿回来的都是鸡肋，肉不多看着很大，很让人感动。竹子默默不语，罗子于是又咬下一块嚼碎手接住喂他，竹子口里继续咀嚼，说：“罗子，我晕倒你怎么跑了？”
“我去找人了好不！”罗子的语气带上了鄙视，说。“怎么叫你都不醒，我想你又不是钱没有人捡，所以拉到路边来找人了，再去你竟回家了。”说话时，罗子把肉嚼成泥团，他讪笑着手指抹进竹子的嘴里，又说：“我还气你让我白担心呢！”
“那以后我再晕倒就不要找人，醒来见不到人我心里失落、害怕！”竹子说，他脸上因虚弱没有表情，但语气里含露的认真肯切格外的浓。
“还有以后再晕！”罗子对他白眼，目光看着手里的鸡肉，悄悄的扯下一块藏在嘴里，却吐出又送到了竹子口中，他说：“这肉我可心疼着呢！”
竹子笑了起来，不防乎一时呛着，肉从嘴里咳了出来，罗子忙送水给他，之后手捡散落的肉塞自己嘴里，边说：“不吃就不吃吧，还这样找理由糟蹋──我是吃的都吃。”
“罗儿，那是我的！”竹子忙咽下水喊。
“知道，知道，不要小气好不好，今晚不是有大餐吗？”罗子说，眼找不到肉了，反而被自己的话一刺激，他索性咬下一口鸡肉吃了起来。
“啊！”竹子哀鸣一声，起身手抢鸡肉边说。“那是晚上，现还才早晨！”
“那还是早上，都吃午饭了。”说着，罗子忽的停下讪讪地在身上摸出块面糕，晃了晃就又说。“这年糕就是老头吃剩的，我只有一块，分着吃！”
竹子接过自己的身上藏好继续吃肉，见罗子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开心，他说：“这本来是我的，你帮忙送吧，罗儿！”
“是吗？”罗子作状思索，之后不在意地笑道。“这个切切实实是我的，你那个路上就没了，你可要知道，我是拿自己的给你了一半！”
竹子的脸当下苦了下来，埋怨说：“为什么是你送？”
罗子向他挪了挪，不满而又激昂说：“我对你好啊，看看这鸡肉可是我辛苦得来的……”
正听着竹子猛见他伸手来，忙将鸡肉身后躲，身子也移了开，罗子讪笑，手似不经意落下，正好捂盖竹子刚放到衣兜又掉落的年糕上。罗子心脏跳动，他往前挪动，竹子果然又退了去，罗子暗自欢喜，口里却说：“谁吃你的，真小气，老头家好吃的多着呢你去不去看？”说完，他起身顺势把年糕藏了，心里高兴，又说：“竹子，你不该老躺床上，说是休息，可我觉得这样不对，老头让我找水壶水袋什么的，咱们家我只找到了两个，另一个可能没了，我们一起送去？”
竹子不疑有他，正睡了一天想要活动，想想就答应了，直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的年糕不见了，心急着少不得想找回，罗子气急败坏的训说就是不许，竹子心里猜疑，也只能闷闷不乐地跟着他疯老头家去。
艾老头家里有许多人，篱笆外不时也有乡亲们驻足院里观望，人们这时才知道，疯老头哪里来的钱让艾博上学了，接济爷孙俩的哪是一般的富贵！
竹子来到看见这阵容也是唬了一下，没有其他，只这七八个衣着高雅华贵的人站在院里，身为乞儿他就不敢接近了，他惶惶地跟在罗子的后面，从这些人身边经过，感觉窒息了一般，紧张、兴奋、恐惧、彷徨，相互激荡难以言喻。
直进了屋里，这种紧绷的神经也没有缓和。屋里坐或站着二十几个孩子，统统都是竹子认识的，艾博也没有上学，坐在离爷爷最近的地方，无聊地手托着头发呆，老头照例挺直了胸膛忘情地讲自己的疯话，只是这次貌似都很认真地听。
两人进来悄悄的就找凳子坐，孩子们相互的打脸色但都不敢说话，晓妁看到竹子也来了，眼睛对罗子瞪了又瞪，罗子先还憨笑几下，后直接一动不动头也不回。竹子停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待在这里有多么不舒服。不过，也幸好他来了，艾老疯子刚讲完所谓的"教学"，几辆车驶来就要载着大家走。
老头听是赴宴，看看天色还早，直不答应，说：“好多想去的人还没来……”那些人听他此说相顾而笑，哪里由他分说，几句就哄骗了下。
孩子们来到的饭店堂皇华丽，过道铺有地毯，桌椅上更设有细软干净的布料，地面平滑如境洁白的玉质一般，俨然宫殿一样让人心起静穆。不仅孩子们，连老头也是睁大了眼睛，手脚颤巍巍巍的，许久才嘣出一句话，说：“咱们在这儿一定要讲规矩，要少吃少喝，多要多拿，明白吗？”
老头说的很认真，不仅孩子们一呆，连边上的大人们也是一愣，老头怎么冒出这样的话，虽是这样仍有人应和喊：“明白了！”
老头故作深沉地点头，身上挎包拿出许多袋子就下分给孩子们，又说分成他要的份额，孩子们不答应当下抗拒计较，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得不了了之，不过，经此一闹孩子们都放开了，一拥进门，四散各自看自己的新奇，再瞧四下里没有人照管，大胆地敲敲碰碰，心里大是畅意。
竹子抚摸着桌椅惜爱地说：“这布要是拿去做衣裳，真好！”
“小家子气！”后面罗子脚蹬他的屁股，嚷嚷说。“这是粉红色的女孩才要，你没看窗户上挂的好！”说着，他抬起的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一侧椅子上，孩子们大都没有鞋，进来时也不敢踩地毯，这一脚着实心里一慌，他刚把脚放回地上，后面自己的屁股就被人踹了，只听李郊学着人叫嚷：“小子，你不怕弄脏了大爷把你裤子卖了！”
罗子扭头，目光瞥见赵红、晓妁几个女生围绕着木架插花的瓷器谈笑，于是向李郊低声说道：“郊，那儿，你有本事帮我？”
李郊顺他指的方向看，凑近了罗子说：“你指的花呢、人呢、还是瓶？”
罗子脸上郁闷，看着对方说：“你猜！”
李郊一脸隆重地对那个方向看了又看，慢慢地说：“花嘛，能成，瓶子没本事了！”说完，他两手摊开，看罗子的反应。
罗子不语，想了想径直走了去，一把将那几束花拿到手里，大声说：“这是哥的了，谁想要我回家送她！”
女孩们正在惊异，听他这么说都笑了起来，他们相互低语了几声，蹦跳着走开了，罗子没听清她们说什么，但听有"白痴"这词，又自己被晾在了这儿，心里尴尬，颓唐地把花重新插回瓶，慢慢地踱了回。
猴子看见这一幕，尖尖的嗓音嘲笑，罗子就又转向他，要闹着忽的看到了李康，罗子奇怪，于是说：“你们不是妈妈来了没能来吗？”
“妈妈也让我们来这里见见好，恰巧赶上你们坐车！”李慧远远的女孩们的处角落朝这儿喊。“是不是心里嫉妒了？”
罗子看她一眼，转头只对李康老气横秋的说：“婶婶每月都回来给你们送好吃的，康今天可要少吃少喝听指挥啊！”
一时，有中年女人走进这大厅，她喊了几遍孩子们静一静，大家才缓缓的安静，她指示孩子们位子上坐好，要准备上菜，孩子们开始还乖巧的围在两三张桌子上谈笑，可不知怎么的后就有了矛盾，二十几个人每三四人占一个桌子，说什么也不肯再聚在一起。
那妇人见孩子们有意耍假，不管不问，指了几个空桌摆放菜食，过了好久，孩子们经不住口水才蜂拥的围去，这里小小的闹剧刚停，另一个厅里，艾老头叫住服务员指着自己边上的人嚣张地就说：“孩子，你知道他是谁吗──请客的东家！”说着，老人身上拿出一张纸币，对那先生嘻嘻地就问：“我朋友的朋友啊──这是多少钱？”
这老绅士被问愣了一下，他看了看众人，随哈哈地笑道：“老爷子别闹了，您能吃足这值多少钱！”
老人很是欣慰地笑了一下，又装出叹一口气，把钱收起凑近服务员小声说：“看到没，这个是傻帽，外面的孩子们要什么给什么，明白吗？”
“啊！”服务员诧异，回头看那先生，见他黑着脸冲自己点头，于是说：“知道了！”
老人高兴的直夸他好孩子，转身坐回椅子，无不遗憾地对那人的肩膀拍了又拍。这里一共六个人，老绅士是新创办的学校校长，因是私人创立，他右边的一位中年掌有些许股份，再之后是两个女性，年轻的是位学者，年长的是位有名的教授，最后一位是个不明身份的帅气小伙。他们这次来是想聘请老人任教，因是高等学府，虽校长推荐也是要试下水准。现还没开始老人竟闹出了这一幕。除了老人和这校长，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言语。
校长打着哈哈帮老人夹菜，给在坐的人示意，大家各是夸赞老人今天给孩子们讲的课好。老人那经过这种奉承，一下子浮起来了，也跟着自夸自诩，不一会儿就被这些人牵引了思路。只听那小伙说：“我们的问题老爷子肯定犯难的。一，学校和家庭处于的关系？二，知识和精神素质学校的注重及审评？三，用什么方法管理，学生过错怎么处理？老爷子压轴最后说，安娜先讲一下怎么样？”
那名叫安娜的年轻学者边思索着，说：“我没准备这，好吧，依次回答，学校和家庭，不是学生和教师，我认为是雇佣关系，所以家庭有权和义务参与教育，家长雇佣了我们，我们只能一视同仁的教好每一个学生！”
女教授接上话，说：“安娜，一句话你用了三次雇佣，我们不是谈交易，如果是这种关系，再对学生一视同仁，学生学的东西也会有多有少，就像家长买面包，同样的钱面包却大小不一，要学校处于何地？”
她说完没人再言谈，老头见大家望自己，本来是想开口，顿了下又改要报纸和笔要写出来，但当有报纸拿过来他看后又大嚷着数落服务员拿的是有字的报纸。最后，人家只能找些和报纸一般大的纸张送来，老头拿起笔微作思想，又把笔递给旁边的小伙说：“我说你写，一定你写完了再给他们看。”那小伙听了看着老头，又望了一下众人，笑了笑，提笔让老头说他写，写完后大家听过了还是装着要看，内容是：“事实如此，家长确实在雇佣教师，雇佣或买卖人都希望自己的钱物有所值，买卖可实物计量，雇佣人力却不能把握，谁都希望同样的付出至少要有同样的回报，被雇佣者是，雇人者也是，这是矛盾的，某一界限也有公平，但在哪？不知道，就连外面的这些孩子，也希望买十个馒头卖者另送一个，人情世故，在雇佣这里就是剥削，力气、钱财可以剥削，知识能被剥削？又怎么剥削？家长找不到价值计量，私塾转到学校，前者，家长和教师是雇佣关系，学生是买卖的价值容器，学生处于矛盾的尖端，所以才有了学校，它缓冲家长和教师间的矛盾，教师或家长不再独大，同时又让学生处于第三方的保护中，说白了，学校是个中介、协调而已！”
校长放下手里的纸，微笑说：“不错，我赞同老爷子写的，小廷，重申下一个问题，这次说明白些，不能再把家庭以怎样的方式暨是否参与学校教育说成什么关系了！”
那小伙听后思想了下，说：“学校怎么管理，并家庭是否参与学校的活动？”
老头拿出自己的水具悄悄地摆在脚边，在别人看他那"报纸"上的内容时，有的已经装满了，他心里高兴，想着尽量不引人在意自己的小动作，开口说：“这是第三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注重点，没有注重点怎么有管理方向？”
校长欣喜，问老人说：“老爷子有什么看法了？”
老头一副庄重的模样，手却有意无意桌面上的酒瓶往自己这儿拿。口里说：“你们注重什么？”
校长不假思索，说：“社会要什么人才，家庭重视什么，我们就注重什么。”
老头又让小延去写自己说的句子，之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大家是否去看，于是，校长看众人一笑，读出了声：“学校注重什么，家庭就重视什么，大势所趋，逆众人者必众人所背，家庭重视怎么可能左右你们？”
安娜在校长一停下，转过目光说：“老爷子说的就和潮流、跟风一样，学校就是舵手，是吧，老爷子？”
潮流、时尚，老头那懂这些，含含糊糊的说了句，桌子下仍旧忙不住的酒往自己的水袋子里倒。
第十二章 坐标和观念（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