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点了拉面,开始闲聊。那时的手机还不是智能的,功能十分有限,所以不会出现各人低头不语自顾自的情况,不说话反而是另类。没多会儿,由于是专做拉面的,而且只有两种,所以面很快便被一碗碗地端了出来。香喷喷的拉面,先不说我们早就已经饥肠辘辘,这面本身也是很有水准的。有的人吃拉面吃的是配料,什么叉烧要甘脂肥浓,海鲜要鲜甜香嫩,蔬菜要爽脆可口,等等,当然并无不可。只不过,我这一家一派,独尊汤和面。
虽然我对吃的要求不高,也没什么研究,我家老祖宗对食物的评价就那么一句:到嗓子眼儿里都一个味儿。噢,当然,随着年代变化,我的要求已经从嗓子眼儿这么低深的层次,提升到了眼鼻口、色香味的比较高浅的层次。色其实也是其次,因为有的食物被弄成挺不雅不堪的,也可以是很好吃的。而香和味,则是永远无法欺骗食客的。
话题扯远了,说回拉面的汤和面,多年的吃面经验告诉我,拉面最容易分出高低的,首先就是汤。而浓汤,浓而不腻,是上等拉面的不二法则。其次是面。有人说面要爽滑弹牙,这爽滑没错,弹牙却不好掌握。如果什么吃的东西要弹牙的话,那到底是好咬还是不好咬?咬得动还是咬不动?还是牙床开始松了?实在是琢磨不透。反正对我来说,面就是要一条条干净爽滑,要吸溜的时候就不能缠起来、不能断;要咬断的时候,就不能太面、不能黏牙。其它菜肉配料都是其次,但如果有的话,至少也得融入到面的主风格里,不能面是面,肉是肉,菜是菜,那不如分开上好了。
嗯,话题好像扯得更远了,其实是在说我们进了“白兰”吃面。“白兰”的老板是头发有点花白的中年男人,整个小铺子都是他“一脚踢”独力担当。虽然不苟言笑,但手脚勤快利索,说起来还真有点儿像深夜食堂里的小林。他做的拉面,我不敢说是不是顶级的,反正是达到了我上面说的所有要求。而且,他会在面头儿撒上几块特别腌制的白兰花瓣,其形还有如新采,有微微的酸甜,不苦。
我觉得如果我日文好的话,说不定可以跟老板交个朋友,或谈谈心事。噢,对,如果再写个日记,弄个网站的话,说不定深夜食堂就得变白兰小馆了。呵呵,想太多。
话说回来,通常,妳在进餐厅之前或吃完之后,会抽根烟。但刚才在进Aeon购物中心之前,可能妳太累了,放下自行车就一起走了进来,直奔“白兰”。看妳们老马识途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来,而我,也是久违后的回归。
而抽烟嘛,其实并不一定要走到购物中心外面,岛国的大型购物商场里,通常都有室内密封式的吸烟室。我对这些吸烟室一点好感也没有。其一是无论如何密封,抽气如何强劲,开门关门时,也不免会带出些烟味,令附近的空气受污。再者,吸烟室里大多是男性,妳一个女生进去,总会被投以奇怪的眼光。而且吸烟室不大,人一多就摩肩擦踵的,很容易吃亏。对我来说,吸烟室无异于毒气室,是我最不想妳去的地方。但如果妳执意要去的话,我会尽量在门口守候,呆呆地望着里面,给妳点压力。虽然每次妳都会叫我先到附近走走。
果然,吃完面之后,妳跟陈桑到附近的吸烟室去抽“饭后烟”,赵桑没去,她烟瘾似乎可以控制自如。德力也没进去,因为那里空间对于德力的身型来说,有些过于局促。所以,其他的人就在附近闲晃了一下,而我则借口去厕所,在吸烟室旁边守候。对,吸烟室通常是被收在厕所旁边的里通道,where else?还能在哪儿。就不应该还能在别的哪儿。
噢,真的,我怎么觉得,当时的现在,妳怎么就那么喜欢抽烟,或者怎么就那么肆无忌惮地抽?这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一直放在我心上,挂在嘴边,好像只是在向妳表明我的心志,抗议一下,或者更像是在打一个只有妳和我才明白的暗号。
回到宿舍,五点多。大家都有些疲倦,德力、佐治和塞巴回到一楼各自的房间,陈桑和赵桑住在二楼双人房那边。我跟妳各自回到房间开门,我照例还是开得很慢,等妳先进房。看妳的身影没入门内,我才放心地扭动钥匙,准备推门进去。
“喂,”妳突然从房间后退着探了半身出来,一边解着马尾一边问:“我想下楼冲个咖啡,你去不去?”
“好啊,当然。”没有任何犹豫地,自然反应,然后把刚推开的门拉上。
我们一起走到大厨房,各自冲了杯咖啡,坐在窗边的圆桌旁,慢慢喝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今天真累。”“嗯,是啊。”是我们唯一的对话。公共空间有几个不熟的人在看电视,有个还没认识的女生已经在准备晚餐。
静静地喝完咖啡,妳拉开身后的玻璃门,走到外面准备抽烟。我跟着一起走了出去,站在妳右边不远处。
“你别过来。”妳抱着手倚在左边的门框上,一边优雅地向左上方吹了一屡轻烟,一边睄了我一眼。我往妳那边挪了两步,从玻璃门到放烟灰缸的那张桌子,也就两步。我插着口袋站在妳右边,几乎是紧挨着妳。妳没理我。
过了一会儿,妳望着远方,好像自言自言地说:
“今天谢谢你。”
“噢,”我用两秒运算了一下。“噢,没什么。听妳说谢谢还真不习惯。”
“噢?”
妳皱着眉瞄了我一眼,再向相反方向的上空喷了口烟。再次回归宁静。
我们对着空旷的停车场,各自凝望着远方不知道哪个地方,沐浴在夕阳的金粉之中,淡淡轻烟随风曼舞。凉风吹过,我忍不住咳了两声,心中却暖。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左眼开始发干,不知是风、是光、是烟,还是其它什么,一滴泪水悄悄地滑落。
“你没事吧?”妳问道。
“嗯,眼睛有点干。”我基本上如实答道。
“是吗?”妳微笑了一下淡淡地说,“笨蛋。”长发随风轻轻拂过我的面庞。淡香。
我又流了两滴泪,用手抹了抹,眼睛有点刺痛。我决定肯定,我选择不去爱……不去爱抽烟的妳……就只不爱抽烟的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