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源源不断的人从四面八方冲来,而他只能选择一个正确的方向突围,那个‘正确’取决于人数。
他没有时间思考这些杀手从哪里来,或者说为谁而来。是否是找自己替亲人报仇,还是严骏想杀人灭口将秘密永远保存,已经不重要了。
身为一名刀客,一名守江湖道义的刀客。
自从为了报恩而成为严骏的门客那一刻起,他就学会了保守秘密,即便严骏派人来杀人灭口,他也会将这个秘密带到地下去,仅仅是为了维护一名刀客的尊严。
“要活口!”那群杀手里有人喊道。
只是那个只会叫唤的人一直不敢上前来与自己正面交锋,真是个懦夫。
又是凌厉的一招,速度很快,快到对方来不及反应就被斧子砍下了一只胳膊!
对方的武艺并不怎么样,甚至不如一些上过战场的兵卒能打。
可是对方人很多,即便自己武艺精湛,也很有可能被对方耗光体力。
雨水夹杂着血,肆意流淌在身上,浸染着自己的薄衫。
对方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寻找着机会上来偷袭一两下。
这种打法很赖皮,却让你无可奈何。
怎么和那坊间的街痞流氓一般!
刚刚有个小子趁自己不注意往腰间来了一下,很痛!
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痛的滋味了。
现在竟然会那么真实。
“来啊!”他怒吼着。
似乎像是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只是语气中带着悲凉、哀婉。
“上,快!”那领头的人眼神中轻微闪过一丝惊惧,很快便被他隐藏了起来。
他们害怕了。
这个领头的人,总会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是去年,在晋阳城中。
最重要的,是在严府中。
他也是为严骏卖命的,和自己一样。
就如同今天这般,不是卖他的命,就是卖自己的。
不过这一刻,严殊在想,卖自己的更好吧。
守着一个秘密活,真的太累了。
这最后的战斗,他更多的,是为了尊严而战斗吧。
“呵!”
严殊将手中的斧子重重的劈砍向冲来的杀手,他的眼中已无旁人,只有眼前的这名杀手,因为严殊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害怕。
人一旦对一件事物产生了恐惧,那么他的动作就会不自然。
眼前这杀手也是这样,他竟然向前刺出的一剑略微有些停顿,他犹豫了。
严殊知道,他在犹豫是收剑躲开劈向自己的一斧,还是与他拼个两败俱伤。
有时候人还是果断点好,太犹豫会错过良机,更会丢掉比机会更重要的东西,那便是生命。
机会,严殊抓住了,而他没有。
所以严殊活下来了,而他没有。
雨夜中的战斗还在继续,对方六七个人已经被自己砍倒在地,而自己的力气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动作已经逐渐不连贯,对方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士气越来越旺盛。
在他们看来,仿佛用二十多人拿下自己一人的荣耀感会很强烈。
难道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真的如此重要么。
还是说,这份荣耀感来自于秘密被永远埋藏了。
“杀!”
又是一波亡命徒持着刀剑冲来。
严殊有些疲惫了,他很想此刻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哪怕有雨淋着都无所谓,他相信自己一定会睡到天明。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的疲惫是因为流血过多。
腰上的伤口他一直没太注意,血已经染红了整个衣衫下摆。
对方所使用的招数杂乱无章,正是因为对方不会用刀,所以自己根本无从下手,永远不知道对方的下一招会砍哪里。
混迹江湖三十年,头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对手。
还如此的多。
江湖上大家不都是讲侠义的么?不都是正人君子不做宵小之事的么?
怎么他们一直耍无赖!
开始身上还只有后腰这么一个伤口,可打到第二波、第三波以及第四波敌人的时候,后背上、胳膊上甚至脚踝处都有了伤口!
脚踝处!
和高手们过招,甚至可以说和江湖人过招,脚踝处是不可能受伤的!
你可以试想一下,在过招之时,什么样的招式,或者说对方是什么样的姿势才能伤到你的脚踝!
受伤也就罢了,严殊可以坦然接受,但无法接受的是脚踝的伤口并不是刀剑所伤,而是被人活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他连踩死那人的心都有了。
所以那人被他一脚踩在脑壳上挂了,红白淌了一地。
对方不少人都快吐了,以至于和他打架的时候一手执刀,一手捂着嘴。
你说这不是一群无赖流氓是什么!?打架上嘴,还嫌血肉恶心。
严殊不禁哑笑一声,叹息道:为什么严公偏偏派这么一群人来杀我!让我死之前都要受辱一番么!
既然严公想要羞辱自己,那还是不要让严公蒙羞了。从今日起,自己便舍弃掉‘严’这个姓了。
当初恩公赐给自己的,今日都还给他!
“严殊,束手就擒吧!”那领头的人持着刀站在后面,瓢泼大雨遮挡了严殊的一部分视线,甚至额头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进了眼睛里,刺的生疼。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那人又吼道。
严殊黯然销魂,无奈一笑:“今后已没有严殊。”
话音落了,他提着斧子又再次冲杀上去,怒喝道:“只有刀客‘殊’!”
他本无父无母,他本厌倦了江湖,娶了一妻,生了一儿。他本幸福无双,以为世间万物不抵情爱。直到他发现妻儿惨死家中,直到他发现对方背景强大,自己无力抗衡。
是严公收留了他,使他能活着,能报仇。
如若严公后悔了,自己这条命,便给了他吧!
雨滴滴答答的下个没完,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声从远处传来,夜是一片漆黑。雨滴声,沉重的呼吸声,哀嚎呻吟声,响彻在这青石板的路上。
头已经渐渐开始晕眩了,眼前的人也渐渐模糊了起来,让‘殊’看不清他们。
看不清了。
甚至有时候都会把他们看成自己的妻儿。
不是累了,可能是倦了。
倦了这样的生活,倦了这无意义如同提线木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