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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峰上冻过的树已经很可怜了,而且那种树枝太脆!不如,吾给你找把剑?”相送的墨道长提议,语调却不像提议、更像打趣。
“都可以,你有多余的剑?”明隅欣然答应。
墨尘音并无多余的剑,他本来就是随口调侃到处折树枝用的明隅。听他这般说,却不禁点头赞叹。
“你进步了~好友!若是几百年前我问这个问题,你肯定直接拒绝用剑,说剑器不合你之武学。如今,对你已无差别了么?”
“是,所以你不用太担心,别一副我随时可能重伤被抬回来的模样。”
墨尘音轻笑:“哈,那我拜托你一事。”
道者拜托明隅,帮他留意那两名或已背离之人的消息,若是寻得,及时发信告知他。
他已下了决定,不能将清理门户的事情全压在苍身上。那是他与赭杉军的四奇同修,要处理,恐怕太难为弦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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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烈王府门外,总管帝獒迎接明隅。
此人武力虽不突出,却一向忠于职守,即使面对主人的救命恩人心中感激非常,带路之前仍是恭敬道:“请先生卸下兵器。”
将冷峰的树枝交给下人。
仆从看看犹带一层薄霜的弱枝,愕然望向总管。
“呃…先生无其他兵器吗?我们恐怕需要搜身,请先生见谅。”帝獒出言提醒,职责所在,尤其现在笏家风雨飘摇,众人不敢再有轻忽。
“无妨。”知道这是笏家一视同仁的规矩,明隅接受搜身,又对捧着树枝正一脸无措的下人道:“请保管好它。”若是别的树枝也就算了,冷峰霜枝,他还想多用些时日。
仆从连忙端正态度,躬身应是。
穿行前堂回廊,明隅向帝獒问及现况。
“忠烈王仍未醒来吗?”
“先生来的巧,之前劳烦药师数次医治,已经稳定情况。主人昨日已经醒来,只是尚没有气力说话。”
“匾上何人在管此事?”
“现下是一道初乘·宫紫玄前辈,是一名女道长,听闻乃传说中萍山门下。另外还有六翼风铃之主·羽人非獍,他取走了挂在堂上的风铃,应也是接下此事。”
“六翼风铃,羽人非獍?”
“先生可能不知,他乃是一位非凡刀客,几十年前由药师慕少艾带来见前代忠烈王。原名羽人枭獍,是恶人之后,生于罪恶坑。前代忠烈王为他更名为‘非獍’,让他可以立足正道。”
“目前事情如何?”
“数日前我等接到羽人非獍来信,请我们暂缓对蝴蝶君的声讨,言说查到此事尚有蹊跷,但仍未明晰内情。可是目前追杀蝴蝶君的是宫紫玄师太,师太个性十分刚强,势要拿蝴蝶君归案,若只是些许猜测而无明确说法,我们也无能左右。”
言下之意,追杀暂时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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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礼免了。”进入内室见到卧床之人,明隅阻止对方起身。
笏君卿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仍强打精神开口,向来客问安并表示感谢,可惜气力太虚弱,张口无声。
明隅想起方才路过堂上所见的牌匾;匾上挤满了各方留名,映照笏君卿如此轻易被刺杀的状况,为此人增添几分悲哀。
如果不是三代前的波旬之祸使得笏家人脉凋零,如今也不过就是又一场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罢了。笏家传承危如累卵,恐怕各方高人亦始料未及吧。
虽是经常发挥重要作用的仲裁者,除了少数朋友,留名者有几个真正在乎眼前这人死活呢?对各方势力而言,笏家多是一个特定的符号、甚至是一个稳定江湖及百姓的用具,眼中存在的不是“笏某某”,而是“笏家”、“忠烈王府”;即使这少数朋友,也基本上是先辈之友,毕竟以笏家人的寿数,他们的一生时光,也许只是朋友的一次隐居闭关。
而对于江湖上占绝大多数的普通侠客乃至百姓,忠烈王却是神圣且高贵的公正希望,可是他们并无力量保护笏家人;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在自己遇到不公需要忠烈王出面之前,也不知珍惜这个希望。
然而明隅无立场置喙,因为扪心自问,他亦不曾真正在意此人亦或他的某一位先人死活。
在瀚海闭关前,笏家传承算不上久,除了与龙宿立约而送出玉佩,明隅根本没在意过此仲裁之府的事情;出关后,笏家已传至十代,更险些绝后,他此刻又拿不出同情之外的感伤。连现在来此,本来也是因为蝴蝶君和公孙月——这两个疑似凶手的人。
细观笏君卿伤势,匕首刺入要害,幸得玉佩之助留下一命,之所以后来伤情凶险,乃是因本代忠烈王几乎不通武功,无法自己运功疗伤。
帝獒在一旁叙述详情,闻说蝴蝶君当众承认杀人,笏君卿抬身欲言,又被明隅阻止:“我先说明结论,然后问一些问题,请君回答,点头摇头亦可。”
“先生请说,笏君卿尚有能力助众人厘清此案。”得明隅输送功力,恢复几分气力的忠烈王勉力开口。
明隅直切主题:“伤口所示,凶手几乎用的蛮力,蝴蝶君刀势灵巧,这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主人不会武功,或许——”帝獒听明隅检查的结论是偏向为蝴蝶君脱罪,不由着急地望着主人。
却见忠烈王却微微点头,让帝獒大感意外。
主人昨日醒来后一直无力开口,他们也不敢烦劳,生怕他再次昏迷。主人如今是赞同蝴蝶君并非凶手么?
“玉佩不仅是保命,亦有还击,然蝴蝶君离开时不似受创。公孙月的消息呢?”明隅问帝獒。
帝獒反应过来:“啊!公孙月当时被蝴蝶君揽抱着,虽未见血迹,但也可能只是没有外部创口?而后便只闻蝴蝶君被追杀,公孙月毫无消息!”
笏君卿勉力问道:“莫非身死?吾尚未厘清相关诸事,若有内情,公孙月岂非冤死?”
忠烈王不论武力,家教倒是极好,时刻牢记公正处事的职责,几无私心。
“估计公孙月未死。”否则那只蝴蝶不会坚持撑过数轮追杀,明隅推测:“另外,我所见公孙月,非是反复极端之人。请君回忆,当日可有奇怪之处。”
“嗯……她本来态度十分好,后来突然攻击,这种反复的确古怪……嗯?难道!是否会是当年翳流黑派之事?这情形,让我想起先父曾言之黑派毒医!”当下便让帝獒将些许翳流黑派特点说与明隅,其中亦有操控他人的案例。
当年忠烈王府与翳流势成水火,笏家上一代的人多见过这种诡异事件。
明隅从前不曾听过翳流黑派,但即然有疑点,追杀估计要暂缓。剩下的,就是忠烈王府自己协调解决了。
帝獒躬身请示:“主人,是否要通知众人,撤回蝴蝶君之通缉令,并通知宫师太?另外,对公孙月要怎样办?”
忠烈王不负公正之美名,忖度片刻,决定:“通缉令立即撤回,通知所有在此事上相助王府者,说明实情。至于公孙月,先找到她人,请药师帮忙查看是否有蛊虫或其他邪药作祟,再论其他。务必记得:勿冤勿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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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獒送明隅出了内室,迎面却看到一位妇人披麻戴孝、十分憔悴,手中还抱着一名约摸两岁的稚儿,正在忠烈王府门廊处徘徊。
戴重孝出现在重病之人家中可说是极度失礼,不知这位妇人是……
帝獒有几分意外,向明隅告罪之后,唤来一旁当值的下人:“这名女子是何人?因何而来?”
下人面带无奈告诉总管:“这位夫人说她家被洗劫了,家中之人尽皆惨死!只有她当时正带着孩子前往佛寺上香祈福,侥幸逃过一劫。应是有强盗趁着魔火蔓延、人心惶惶之时作案。可府上现在的状况……”
帝獒想到目前状况也是皱眉,又问:“她既然前来,可有说需要什么?”
下人道:“她说希望能找出凶手,不仅是为了复仇,她怀中的孩子也必须有家财支持才能抚养下去。置办了后事,她身上细软耗尽,已经身无分文。”
帝獒向妇人望去,大人面色青白,稚儿倒是面色红润,正在她怀中熟睡。
“唉,先给这位夫人准备点吃食吧。然后去拿些银两来。”帝獒又转头吩咐另一名文书打扮的人:“你且将案由记下,日后……日后再查吧。”
虽然心生怜悯,但忠烈王府目前自身艰难,再无人手可以调查此事,帝獒只有取出印信,等文书录完,好盖印留存。
那妇人早已发现帝獒与明隅出来,却只是远远站着往这里看,见帝獒说完了话,才踟蹰靠近。
这时,妇人怀中的稚儿却睡醒了,“咿呀”哼出声。也许被母亲身上的粗麻扎得十分难受,揪着眉头“唔唔”几下,露出要哭的意思。
妇人连忙从孩子衣襟旁翻出一块饴糖,塞进他手里。孩童见有糖吃立刻忘了哭,手攥着糖嘬着……
妇人看着天真懵懂的孩子,神情一悲,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步子也大了起来。
明隅毕竟不着急走,便站在一旁让帝獒先处理事物,兀自神游。他带来的冷峰霜枝还保管在某位下人处;另外,方才找笏君卿要了一份稍详细些的翳流资料,亦需要等帝獒亲自去取。能操纵他人的蛊毒之术太过危险,若真现世,实该多一分防备……
堂上。
妇人坚定了神色,直对着帝獒走去,经过明隅身前,离他约数尺距离时——
“阿叔……要抱!”孩子突然伸出手要扑向明隅。
妇人险些抱不住,连忙安抚孩童:“保儿!乖,吃糖,别打扰这位大人。”
原来明隅见病重的忠烈王时,敛尽了身上肃杀锋芒,周身气息温暖清澈如春日和风。这种调整除了照顾体质极弱的病人外,本对常人没什么影响,然而稚儿天生的敏感尚未失,本能的察觉,探着身子要让人抱。
“抱……保儿要抱……”稚儿眼睛晶亮透彻,望着明隅一边要求,一边挥着手想靠近他。
明隅怎么可能从一位陌生妇人的手中接陌生稚儿去抱?是以他后退想要拉开距离,等孩子感觉不到气息自然就不会闹了……
突然,孩子手中的糖甩脱、凌空飞向明隅的衣袍——
“啪”地一声轻响……母亲脱口欲出的惊呼像卡住脖子一样生生停住。
整个王府前堂都安静了。
一人伸着手,掌心躺着一块饴糖。
笏家的下人们呆住,死死盯着那块饴糖,仿佛它是什么洪水猛兽……
糖上面竟然还沾满了口水,黏哒哒的化了一些,粘在净白如玉的掌心上。
帝獒也盯着糖一时失了反应,这是闹哪样?一块糖而已,护身真气一挡让它粉碎或者弹出去不都轻而易举?就算是想要接住,不能用真气托着吗?
第十三章 十代忠烈(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