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我边跑边喊,迈出最大的跨度。车滚动着轮胎驶出老远,只留下一串淡黑的尾气。我几乎要哭出来,己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就这样一小会儿,也就在这里过去了。如果没有打电话?我摇了摇头,那样母亲他们会担心的。
八点整,“叮铃一一”对面的座钟拖出一道悠长的余音。雨仍旧下得没完没了,伞先前被掀翻修整回来时发现有一角坏了,在雨的击打下成梯形平面。
回去作业要做不完的吧?好在我在学校己经完成了。我背靠在一个店铺展出来的布帘下,避免雨水淋至背包。客人们进去前总是瞥来一眼。我有些心虚。会妨碍到他家的生意吧。
薄薄的校服外套并不能阻挡刺骨的寒风,我有些后悔没听母亲的话,加一件毛衣。毛衣的领子总是让我的脖颈发痒,脱下时就看到脖颈一片红印。但总比现在好。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贴上自己的面颊,汲取温暖。真是奇怪?手这样冰冷,脸却是热乎的。
店里饭菜的气味从窗口飘出来,我更感觉饿了。窗子的缝隙加大了,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将窗子往上推。没了窗子的阻隔,暖橘色的光完全透出来,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也看到了光。
我将头转过去,看到一张少女的面容。离得那样近,看得那样清晰,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每一根挺长的睫毛,那双墨蓝色的眼眸以及在灯光中朱粉色的唇。她长得并非多好看,是一张沉静的面容,推开窗子的模样就像古典画中的仕女,安静地走进人心里。
“来碗馄饨吗?”她的声音很清泠,像流水一样淌进我的耳蜗。我有些窘迫,“我、我没钱……”她看着我,半晌,淡淡的道,“我请你吃。”
我收了伞,忐忑不安的走进去,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这是家馄饨铺,在车牌旁,可以清楚的看到外头经过的车辆。这样近,也不会错过了公交。我坐下来,放下书包。看着窗外的景色。从屋里往外看是全然不同的感受:墨色的云层或浅或淡的在天空中铺散,星光从其中渗透出来形成芝麻大小的白点,街面上商铺的灯光交织在一处,明暗不一,像幅冷色调的夜景油画,有着异样的美感。
馄饨店里很暖和,空气中缭绕着热乎的饭菜气息,光是闻着我的胃就有了几分暖意。我坐在店内,手脚也逐渐恢复知觉。她端着馄饨过来了。
她站在方桌前,伸手将装有馄饨的搪瓷碗从案板上端下,放置我面前,那双白皙好看的手攸的在我眼前放大。
白色的雾气从搪瓷碗中升腾而出,丝丝缕缕。饱满的红棕色肉馅包裹在薄而透明的馄饨皮内,上面漂浮着一层翠绿的葱花,鲜香的味道萦绕在我的鼻间,我有些发晕。
实在是饿极了,我舀起一个馄饨就要往嘴里送,最终停在嘴边。天底下哪有掉馅饼的事?我有些迟疑,说白了,我担心这碗馄饨有问题。我确实不应该这样想,人家姑娘好心,我用这样的心思来揣测人家。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她沉静的面容就在我眼前。
“吃吧。”她看我迟迟未动馄饨,开口道,“车一会儿就来了。”
不知怎的,我听了她的话,将馄饨送进嘴里。她站在我的跟前,我就不觉着她像一个不安好心的人。我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我看到她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心中总觉着,她不会害我。事实也证明,世界上谁会害我,她都不会害我。
我一口一口地吃着馄饨,顾不得烫,因着她那一句话“车一会儿就来了。”
她是怎样知道我要等车的呢?至于空荡荡的一个碗了,我才忽的想到。我在车站牌前站了那样久,不是等车是什么?她定然是这样知道的,我想。
看到我吃完了,她将碗收回木案中,站在桌前微微蹙了一下眉,思索的样子。我已经将背包背上了。
她从口袋中摸出两个硬币,放到我的手中,温热的触感从我的掌心一路传遍我的全身。
她的手心有一层薄薄的淡黄色的茧,微硬、其余的地方柔软。硬币因为长时间放在她的口袋中并非冰冷的,而是如同她一样温热,残留着她的温度。
我摊着手不知是收回去还是还给她,愣在那,她轻轻推了我一下,“车来了。”我茫然的上了车,投币时硬币的气息传入我的鼻中,是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加上些许面粉的气息。她是做馄饨的师傅吗?
不知什么时候会在与她相逢。还未一晚上,就欠了她这样多。是要还的。就算新平是座小城,可许多人在同一个城市,同一条街道,一辈子也碰不上一回。就像如果不是今天,我竟不知道,新平市还有一个新平巷。
到了家,母亲先是将糕端到我的书桌上,叫我吃了几口,问我今天的事,我是挑重点的说了。母亲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让我往后要回报。然后按惯例问我的课业,我很快的答完。母亲要检查完我的作业,签了字,便转身去厨房热饭了。她说即便吃过了,也还要再吃一些。面食只管一时饱,很快就饿了。
吃过饭后,我到水房去洗脸刷牙,看到镜子里的人,愣了一下。她竟与我长得这般相似,不过看上去要比我大一些,五官也分明一些。这就是我对她感到信任的原因吧。我长开后的模样应该如同她一样吧,我想。
回到房里,我缠着母亲问,是否遗失过一个姐姐?或者送给别人家一个姑娘过?母亲道没有,她仅有我这样一个女儿。
我回房,脱下鞋上床,拉上被子,息灯睡下了。
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夜里。
她清隽的容颜映入我的眼眸,一映就是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