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自然是棠哥请客。饭后几个人闲逛。钱坤棠如今成了临镇名人,星光熠熠,是财神爷的化身。临镇商界豪杰全成了他的粉丝,财神爷光临百货公司,所有柜台的营业员全朝老爷子挤眉弄眼,秋波流转,你侬我侬,亲热得很。一位卖充电灯的小姐高举一盏火箭造型的充电灯,像倒计时正朝太空发射般,嘴里念念有词:“爷叔,这只灯亮不亮,抵得上一百瓦灯泡。你买一只,晚上起夜拎着,小解哗啦啦下,抵得上利尿剂的效果。”
临镇虽然是小地方,基本上不停电,充电灯可以说英雄无用武之地。百货公司之所以备货,顾客群是四乡八野来的农民,农村即使不停电,走夜路拎只充电灯,防鬼防贼还防人。钱坤棠晚上在被子里起夜,用一只夜壶,方便时润物细无声,绝不会像抽水马桶漏水,呼啦啦啦这么响声吓人。充电灯对他而言毫无用处。但是,小姐推销功夫足,pose摆得像蛰龙升天,叫他爷叔,活生生让他嫩了一辈,皮夹子里钱多得发起痒来,老头子赶紧掏钱买,包装好左婉赶紧拎着。左婉心甘情愿当使唤丫头,是因为充电灯老爷子玩几天,就像儿童玩玩具,会厌的,她偷出来退货。她跟营业员小姐有秘密条约,退货钱二人分。有一次,钱坤棠心血来潮,花一千多买了辆儿童玩具车,坐着在客厅里开来开去,开了一个礼拜喜新厌旧了,又喜欢上一座站称,站上去称体重会报数,报告你重多少斤。左婉背着钱坤棠把玩具车卖了,那次她跟营业员三七开,营业员得七,她得三,因为营业员说,玩具车进价不值钱,一千多中有很多利润,营业员不可能按老规矩跟左婉五五分成。左婉下一个目标要卖老爷子那座称,他已经很久没磅他的体重了。这边厢老爷子刚买了一只灯,那边钟表专柜穿紧身西装背心的小鲜肉又来纠缠,要老爷子去他柜台坐坐。柜台是他承包的,既卖钟表,还修钟表。钱坤棠盛情难却,去钟表柜台坐下,只有左婉舍命陪君子,其他各位都去各得其所,看自己喜欢看的商品去了。
小鲜肉说:“阿爷,我进了一款稀罕货,您要不要尝尝鲜?”
钱坤棠有着童稚似的求知欲,对任何事都怀着孩子般无穷无尽的渴望了解,忙说:“要!”
小鲜肉赶紧拿出一只钟,样子稀松平常,钱坤棠很失望。小鲜肉懂顾客心理学,猜出老爷子的不屑,忙说:“阿爷,您不要看他样子平常,它每个小时报时会唱一首蔡琴的歌,您不是蔡琴粉丝吗?我让钟唱首歌欢迎您。”
钱坤棠听他这么说,眼睛立刻发亮。小鲜肉把钟拨到十二点,钟立刻唱起歌来,是蔡琴的《绿岛小夜曲》,一曲毕,小鲜肉说:“阿爷,十二个钟点每只歌不一样的。一点唱《梦中人》,二点唱《不了情》,三点是《蓝色的梦》,四点是《情人的眼泪》、、、、、、您买了钟,每小时能听首蔡琴的歌,省了去KTV的钱了。”
这只钟,自然被蔡琴的老粉丝钱坤棠收入囊中。左婉见棠哥又买钟,很不乐意,不敢干涉。钟不值钱,偷出去也卖不上价钱。棠哥屋里钟太多,横一个,竖一个,能开万国钟表博览会了。钟多干扰左婉睡眠,它不像小汽车、磅秤,平时很沉默,钟会叫的,每一只钟叫的声音还不同。有一阵,左婉发现家里进了只鹦鹉,会说人话,总是说:“娘——希匹,娘——希匹。”左婉对这只会说人话的鸟心生畏怼,怕自己跟钱坤佳讲些私密话,被这畜生学会,叫得天下人都知道。到处找这只鸟,结果发现是棠哥屋里的一只钟在报时。棠哥的钟并不都是北京时间,棠哥在美国呆这么久,美国时间当然得有,英国、法兰西、俄罗斯,棠哥都曾经去旅游过,当然关心当地标准时间。棠哥屋里的钟此起彼伏的叫声成了家里的噪音,成了左婉心病,她因为棠哥的钟,得了焦虑症,每晚要吃点安眠药才睡得着,还不敢保证睡着了不被这些绝子绝孙的钟叫醒。她觉得棠哥被美国资本主义洗脑几十年,神经根根像得了血栓,硬得很,居然不怕吵的,但是,得了血栓的神经硬得像铁丝,会断的。为了保棠哥长命百岁,得赶快想点子把那些钟请出去。不急,慢慢来。
一路都是钱坤棠购物。钱坤棠并不老糊涂,想到登门拜访的来客真正的目的,他手头没那么多现金,一众人遂去邮政储蓄所。
一个小伙子排在钱坤棠前面,他取了款不肯离开,对着亮晶晶的ATM机左照右照,又脸贴近亮处挤几粒青春痘,还从臀部口袋掏出把小梳子梳梳头。钱坤棠取钱是给梨子、江妙真见面礼。钱坤棠不缺钱,潜意识还是有点心疼,小伙子赖着不肯走终于给了他发作的理由,遂吹胡子瞪眼朝他叫:
“无头鬼,照好了没有?”
小伙子回头,见一位长胡子老爷爷敢对他发火,也对他叫:“这么老了还敢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钱坤棠说:
“我一大把年纪,总算见识了什么叫爱臭美,银行又不是美容院,你刚取了钱,这么爱美,快去美容院,照个三天三夜。”
小伙子不敢动手,知道碰到了易碎品,谁动手谁倒霉,遂悻悻地赶紧走。
钱坤棠给了梨子、江妙真每个人见面礼三千元。
梨子,江妙真这边刚走,钱坤佳立刻打电话给亲家公小舅子,左右开弓走马步的毕律师。两人去茶楼,背着钱坤棠运筹帷幄。准备跟钱坤寿、刘庭打官司,一举把家产全部夺到手。
很快,钱坤寿、刘庭收到临镇法院寄来的民事诉讼状,钱坤佳打的是析产官司。
房产落实政策后,钱坤寿没得到一寸房产,没得到一分钱门面房租金。刘庭因为卖给钱坤佳45平方米房子,得到过门面房租金十七个月,共计46920元人民币,之后分文未得。如今两人却成了被告。两人虽然当被告,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都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准备毕其功于一役,拿下这个无眉强盗。
二笛是钱氏家族重量级人物,在商场上纵横驰骋,一直有官位在身。如今让她的才华用于诉讼,肯定也有办法。钱坤寿、刘庭都给钱焕岚写了全权委托书。钱焕岚请了大律师,曾经帮被二笛们败了的公司打赢过官司,是江苏北进律师事务所的马律师。马律师要价不贵,诉讼费六万。之前钱诞暑在当地联系过一尊人物,要价三十万,狮子大开口的结果是没吃到肉。
刘庭收到民事诉讼状后发现一份奇怪的合同,这份合同当初确实是自己跟钱坤佳签的,她看不懂这份合同上为什么多出了两位见证人梨子、江妙真,因为有她们签字。
刘庭这辈子没见过梨子、江妙真,当时她们不可能在现场。有鉴于此,诉讼代表钱焕岚,马律师,诉讼参加者钱诞暑都否认此合同的真实性。法院经过笔迹鉴定,见证人走访,认定合同的真实性,予以采纳,判定刘庭房产45平方已经卖给钱坤佳,剩下65平方门面房。
钱坤佳在起诉书中附上钱焕章打给他的欠条,他跟钱焕章的信来信往。这些跟打官司浑身不搭界,由于钱坤佳没得到钱坤寿的一撇一捺,开庭结束,钱坤寿的房产,钱坤佳没抢到一平方。
庭审结束后,钱坤佳和跟他一起出庭的钱要武切齿拊心,破口大骂,骂马步先生毕律师无能,毕律师站不直,只能跨着马步挨骂。然而,驴鸣空吊,于事无补,私下里钱坤佳怀疑钱焕岚聘请的马律师对法官行贿,不是说,大檐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吗?自己是给了姓毕的钱,咦,不对哦,他私吞了,没给法官?走着走着,钱要武骂二笛:“骚货!”
二笛回骂:“你才骚,进大学就跟女人睡觉,睡几年还被哥们抢了。你骂我骚,我大不了早恋,你妈才骚,你妈出身私门头,俗称暗娼。你妈下地就少根筋,俗称弱智。弱智生儿子能上大学,你、妈、的育种本领抵得上袁隆平,能得五百万科学技术进步奖。然而,此事逆天理,灭人伦。你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你有一半白痴基因,跟你妈一样,反、社会人格,专做坏事。你这代白痴DNA没发作,没法作不等于没有,它是客观存在,你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会发作,除非到了某一代你绝了代。这是你妈给你的最大遗产,这笔遗产的骇人度比吃黑别人再多房产可怕得多。为中华民族福祉,你妈早该化学阉割,割去她的生殖系统,省得她坑害中国坑害世界,尤其是加拿大,因为你哥去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