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疆带我去见他的母亲马氏,和我游览山水,像夫妻一样起居,他为我作画,我为他提词。
有时我也会下厨做几道下酒的小菜,一家人坐在船上,喝几杯小酒,望着夜空,絮絮叨叨地话着家常。
这样快乐而平凡的日子没有过多久,辟疆母亲忽来的一场大病,让我们不得不短暂的分离。
我若早知道这一次分别是我和他之间的永别,那么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跟着辟疆走的。
那时候的明宫已经不稳,外有清賊虎视眈眈内有李姓起义军。殊不知我每日在桃花坞里提心掉胆,坐立不安,生怕有乱军攻来。
我每日担心辟疆的安危,又担心这边的动荡,短短几日就清减了许多,与辟疆约定相见的日期已经过了几日,我每每修书给你,你也只道让我安心再等些时日。
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安心地在桃花坞里等着,每次想你担心你的时候,我就会写上一封书信,只是不再寄出去了,我怕你分心,怕你着急,怕你厌烦。
再等下去,坞里的姐妹走的走,从良的从良,她们走前都劝我快走,冒襄这么久不来找你,一定是把你忘了。
怎么可能,辟疆怎会忘记了陈沅。他只是被家事所累来迟了些日子罢了。
可是辟疆,为什么我被人掳去时还是不见你来找我,是不是真如她们说的你已经对我厌烦,已经不爱我,所以才故意不守约定,丢沅儿一个人在这儿。
和我一同被掳的还有顾寿,她也算得上是位名妓,她说:“男人的嘴都是不可信的,他终究还是负了我。”
我日日挂念辟疆在桃花坞找不到我时焦虑的模样,整个心思都去了别处,田宏遇要训练几个美人进宫伺候皇帝,我也在其列,每次琴师舞师来教导时,我都是其中学的最慢的,用他们的话说:“舞者无灵,弹奏无神”,就好像名间流传的那个清丽佳人陈圆圆只是浪得虚名而已。
也是,在这么多美人佳丽里,比陈圆圆美的何其多,美貌才情双全的也不少。在这样的一群美人里。我陈圆圆算得了什么。
可即使我再怎么不愿意学习,田宏遇还是将我放在进宫的队伍里,那时的我才知晓与辟疆情缘已断。
辟疆,尽管我们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可是一到到了午夜梦回的时候,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你在我身边的时候,甚至自欺欺人地想象你到桃花坞见到楼去人空时的样子。热泪盈眶地喊着:“沅儿,我来迟了呢!”
这一直是我心中的执念,我想你一定还在民间找你的沅儿。
观明朝现状,亡国是早晚的事情,崇祯帝倒还不算昏庸无道,此时也无心花月之事,便遣送我们回去。
辟疆,你可知道我跨出宫门时的那种喜悦,那种带着一丝能和你重遇的希望,又在心里埋下了种子。
都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回到田宏遇府上没几日,我就被一个叫吴三桂的大官看上。冒襄,你肯定想不到你视如珍宝的沅儿会让人当作物品一样让人送来送去吧!
深夜,我坐上吴府派来的一顶轿子嫁给了他做他的小妾,我和他的婚礼很简单。没有冒襄你说的亲朋高堂,亦没有媒人大轿。
辟疆,我虽嫁给了别的男人,但我依旧爱你,除非有一天你忘记了“沅儿”娶了别的女人,到那个时候我才会真正地忘记你,但我会羡慕那个女子,她何其幸运,能够相伴你冒襄左右。
辟疆,我自私地希望,你永远也不会给我忘记你的机会。
吴三桂其实对我不差,我说过的每句话他都会办到,可即使这样,也不能动摇我对辟疆的心。
辟疆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对我的好更是不能用言语形容,而吴三桂不同,他是个将军,且不说他粗鲁,只说他花心一样,就比不上辟疆你。
“圆圆为何不笑,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吴三桂拥着我午睡,没来由的一句话让我愣了许久,离开辟疆之后,的确已经好久没有真正开怀笑过了。
“圆圆,瞧这金簪美吗?”吴三桂手上的玫瑰金簪虽然华丽,却是俗气。
“好看”我敷衍的语气毫不遮掩,他却像个小孩一样,高兴地要替我插在发间,扯得我头皮生疼。
辟疆不会这样,他的动作十分轻柔。
我爱吃桂花饼,吴三桂竟叫人把府里的桂花全做成了饼,真是一个不爱惜花的蛮人。
我将吴三桂送我的珠宝托人打听辟疆的消息,打听了数日才知道,辟疆也曾找过我的,只不过来找我时,已是我被掳后十日。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开心的不行,这么多的时日,我一直在质疑他到底为什么不来赴约,为什么不来找我。
而现在我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辟疆的确是因为家事所累才延误了与我见面,不是因为他不爱我了,他不要我了。
听说他在找不到我时,自闭门户写了一本回忆往事的书籍,叫《影梅庵忆语》,我不惜花重金买来一本手抄本,翻看起来,不觉热泪盈眶:“是曰演弋腔《红梅》,以燕俗之剧,咿呀啁哳之调,乃出之陈姬身口,如云出岫,如珠大盘,令人欲仙欲死。”这是他观看我演戏的体会。
“妇人以资质为主,色次之,碌碌双鬓,难其选也。慧心纨质,淡秀天然,平生所见,则独有圆圆尔。”他对我的评价之高,句里行见无不透着遗憾和求而不得的思念。
“辟疆”我将书本挨在心口,体会你写这本书时的心情,纵然是死,我也要想办法再回到你的身边。你等我。
我期待着与辟疆的再次相遇,每日生活在自己为自己编造的美梦里,不愿醒来。
知道辟疆娶了董小婉的时候,我在弹《西厢记》里的曲子,冷不丁地就把手指弄破,鲜血顺着古筝荡漾开来,连带着心口都被伤的很疼。
迟了,迟了,其实我早该明白的,一次错过就是一生的错过。梦醒的痛苦,无人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