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不缓不急,连同饭菜香味,一齐飘进院子。
江延心中疑惑:“稀奇,正所谓‘穷居闹市无人问’。我家徒四壁,向日里贼也不登门的,怎会有人送饭与我吃?”
走到前屋门后,缓声道:“哪位?”
只听一人道:“小子开门,大力鬼王上门来也。”
江延闻言,只觉恍然,当时拨开门栓,开了门,仔细一看,见幢幢暮色之中,一个高大人影杵在门口,正是前日送他面具、绳索那人。
江延笑道:“小子一向不做禽兽、畜生,没料到鬼王上门,请恕怠慢之罪。”
那“大力鬼王”笑道:“这么说,我是不该来了。”
江延道:“鬼王法驾亲临,茅舍蓬荜生辉,请进,请进。”
两人进了前屋,大力鬼王打量一二,笑道:“难怪,难怪,小哥儿这样人家,莫说是鬼,只怕蛇鼠也不肯登门。”
江延笑道:“鬼都去什么样人家?”
大力鬼王道:“或以权谋私,成豪门巨富之家。或敛不义之财,建金碧辉煌之舍,便多有鬼魅出没。”
江延点头,道:“鬼不近坦荡之人。”
说话间,两人出了前屋,穿过院子,大力鬼王仔细看那景色,须臾到了堂屋,江延拉开椅子,请鬼王坐下,道:“一向不曾请教老哥尊姓大名。”
两人互通了姓名,“大力鬼王”原来叫王山,江延便拱手道:“王大哥愧杀我也。”
王山还礼到:“江小哥何出此言?”
江延道:“前日里承蒙馈赠,未有些许儿报答,怎敢再受老哥的请?”
王山闻言,摇头道:“可惜,可惜。”
江延道:“怎地可惜?”
王山道:“可惜这烧鹅、烤鸭,都要糟蹋了。”
江延道:“说哪里话!这样好菜,若糟蹋了,九辈子都要挨饿。”
王山道:“小哥儿不愿受我的请,岂不是糟蹋了这些酒菜?九辈子挨饿,也算我倒霉。”
江延闻言,笑道:“既然买来,便吃了罢,只是要记了,来日回请老哥。”
王山点头,便打开那几个食盒,铺排在桌上,江延一看,原来是一盘烧鹅,半只烤鸭,一碟去骨的鸡爪,并一盘蔬菜杂烩。
江延食指大动,却也不急着吃,道:“老哥稍等。”
便到东厢房,见老道士正躺在床上,江延缓步走去,轻声道:“老师,却是前日里送我面具、绳索的人,不知为何,竟买酒菜来请我,却如何处置?”
老道士道:“吃饭。”
便带头走出东厢房,江延紧随其后,两人来到堂屋,老道士大喇喇的坐了上首,朝着王山打了个稽首。
王山也是道门中人,当即还了一礼,江延在下首坐下,老道士已拿了筷子,夹起一块烧鹅,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王山一笑,对江延道:“这位是乃祖父?”
江延还未搭话,老道士已唾了一口,道:“不过吃了你两口饭,就来咒我老头子死。”
王山愕然,江延苦笑道:“这是家师。”
王山连忙施礼,老道士又吃一块烧鹅,含糊道:“无量天尊一稽首,再不必做些虚礼。我等出家人,饥餐渴饮便了,不必滴答。”
王山点头,道:“老仙长道骨浑然,小的佩服。”
便拿起酒瓶,却被江延抢过,道:“我来倒酒。”
老道士道:“我不吃。”
江延点头,与王山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喝了一杯,王山道:“老仙长仙居何处,道号怎样称呼?”
老道士道:“闲云野鹤山中走,涧底鱼龙密密游。”
王山眼中露出一丝迷茫,酒杯都放下了,似在思索什么,直到江延为他满上一杯,才回过神来,望了老道士一眼,欲言又止。
老道士却连头也不抬,须臾放下碗,拍了拍肚皮,对王山道:“承蒙佳肴,感激不尽,若有甚事,尽管吩咐小徒。”
说着,站起身来,径回东厢房。
王山只来得及“嗯”了一声,老道士已去的远了,王山这才如梦初醒,对江延道:“老仙长气宇非凡,令人心折。”
江延一笑,道:“我家老师乃是真人,一向里无事萦怀,行事无拘无束,老哥赎罪则个。”
王山连忙道:“不敢,不敢。”
两人又喝过三杯,王山道:“东方月出,西方夜白,请小哥移步庭院之中,我等把酒问青松。”
江延点头,两人便将桌子抬到院子里,放在松树下。
彼时月出东方,西南坤地上亮堂堂的,叱咤出满地白霜,与那松树针影混在一处,落在酒杯里,化为一片斑驳的银辉。
两人举手,喝个三宝盅儿,王山借着酒意,道:“小哥儿平日里,想是睡的极早?”
江延道:“老哥何出此言?”
王山道:“自那日与小哥一别,某家已来此四次,每每唤门,只是无人应,想是小哥睡了。”
江延闻言,心道:“第一晚我出去办事了,以后三晚,不是被雷劈,就是在昏迷,昨晚又在修炼,却哪里能开门?”
当即恳切道:“山野鄙人,每日里日落便眠,睡得又沉,委实怠慢了老哥,祈请恕罪。”
王山笑道:“似我等奔波劳苦之人,五鼓尚不能眠,羡煞,羡煞!”
江延道:“老哥几次登门,必有吩咐,尽管说来,小弟若能帮忙处,绝不推诿。”
王山摇头道:“小哥既已有了老师,这事便是黄了。”
江延疑道:“这中间有甚干系不成?”
王山点头道:“阿城郡截教执事,鹤隐上人,近来心神感动,算到自己要收一弟子,乃是许弋县人士。故此吩咐我等仔细留意,若有灵根天成、灵性深具之人,可送去阿城郡摸骨,过关者既可拜鹤隐上人为师。”
江延举杯,道:“老哥看我像灵根天成之人?”
王山举杯,正色道:“小哥相貌平平,然而谈吐之间,灵性深具,那日一见我便留心上了。”
两人喝了一杯,江延咂了咂嘴,道:“山野村夫,言谈鄙俗,谈什么灵性深具,老哥看错了也。”
王山笑道:“鄙俗之中,正有脱俗之趣,出之而不染也。”
江延笑道:“老哥此言,愧杀我也,且莫再说。”
两人又喝一杯,王山起身道:“俗务繁杂,改日再登门拜访。”
江延欲留他住上一晚,哪里能留得住,只得送到门口,道:“老哥馈赠之恩,江延不敢或忘。”
第十章 静听蹄声踌(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