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拐狐 > 第20章F

    F庆非空开车出去了,很晚了还没有回来。谷豫鸿做了饭,两个人像过去一样面对面坐着,只是中间少了一个庆非空。有庆非空时,两个人对面坐着很少说话,低着头吃各自的饭还没感觉出什么来,没有了庆非空,韩望庸突然感到像没有了呼吸的感觉,身子一动都不能动了,吃饭时小心翼翼的,吭哧声却更响了,似乎只有使劲吭哧才能喘过一点儿气来。

    谷豫鸿头低得比韩望庸还低,不过,韩望庸吃饭时是碗放在桌上,嘴拱着碗吃。谷豫鸿手端着碗,手背放在桌沿上,身子向后弓着,一点儿一点儿往嘴里拨饭,吃得很慢,不发出一点儿声响。谷豫鸿还没吃多少,韩望庸的那一碗饭就吃完了,谷豫鸿没抬头,说声:“我再给你盛一碗。”只是说说,却没动身,而锅里也早没有了。韩望庸心里紧张、身上拘束,却早已经吃得大汗淋漓了,说:“我吃饱了。这天太热了,我到外面透透风。”一边说着,赶紧离开餐桌到外面去了。走到楼外,心里才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还是透不过气来似的。

    餐厅里只剩下谷豫鸿一个人了,吃完了,筷子顶着下唇一动不动地坐着,坐了很久,才慢慢把筷子拿开。拿开筷子以后,放筷子的部位像有什么东西一样,上齿向里面扒了一下。

    刷完锅碗,庆非空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坐在床上等他,等到天很晚了,穿着衣裳躺在床上睡了。天亮之后,庆非空还没有回来。她到卫生间洗刷完了,上街去买早点。

    早点是油条豆浆,买了三个人的,依旧是两个人吃饭,韩望庸和谷豫鸿对面坐着、中间的位子空着。谷豫鸿先拿一个碗放在庆非空的位子上,再拿一个碗盛了豆浆给韩望庸递过去,韩望庸赶忙站起来探着身子接过来。

    两个人都低着头吃饭,谁都不说话,那种气氛让人感到窒息。韩望庸透不过气来、谷豫鸿也透不过气来,但谁都不好意思走开。

    韩望庸不自在却不影响吭哧,越不自在就吭哧得越响,谷豫鸿才抿了几口豆浆,吃了一口油条,韩望庸已经吧嗒下两根油条、吭哧了一碗豆浆。谷豫鸿要给他盛豆浆。韩望庸赶忙站起来,双手捧着碗探着身子递过去。他接了豆浆的时候,嘴动了动,像是要说句什么话,但随即又闭上了,不知道是出自下意识、还是下意识想客气却找不到客气的话,没能说出来。

    一天三顿,两个人始终面对面吃饭,除了吃饭,两个人谁都看不见谁,吃饭时又都不说话,吃完饭,韩望庸除了到外面呆会儿,就是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他知道了自己的床也会咯吱,但听到咯吱的声音时,总感到是从楼上传来的,庆非空在家的时候床咯吱,不在楼上睡的时候,床还是咯吱。

    谷豫鸿除了做饭、买菜,就在楼上呆着。自到水上别墅以来,她还没有给她干妈打过电话,她不打电话不是忘了她的干妈,而是庆非空不让她打电话,非打电话不可的时候用手机,而她却没有手机。这天,庆非空不在,她拿起了话柄,还没有拨号,心里“突突”地跳着,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偷人家的东西。

    电话拨通了,对方“喂”了一声,谷豫鸿顿时感到一股暖流传过来,她先是感到一种安全感和依托感,心里一热,泪水忍不住在眼里打转,她先叫了一声“妈”,连“干”字也叫丢了。许淑仙惊叫一声,说:“你这死妮子,你这些天干什么呢?连个电话都不打了,是不是跟着老师享福了,把干妈给忘了?”谷豫鸿又叫了一声“妈”,说:“我也想你。”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刷”得流下来,许淑仙在电话里叫了起来,说:“有人欺负你啦?”谷豫鸿只是哭,泪流得说不出话来,只把许淑仙急得直叫,说:“你这死妮子,有什么事只管给干妈说,干妈替你做主,这么大人了你说你哭什么呢?”谷豫鸿一边抽泣一边说:“妈,我想你。”许淑仙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有人说这个老师有点儿那个,你在他那儿住着,有这回事吗?”谷豫鸿低声说:“有过几次。”许淑仙的声音又高了,问:“他说过什么吗?”谷豫鸿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没有吭声,许淑仙说:“有什么话你就对干妈说。对干妈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谷豫鸿说:“他给过我五千块钱。”许淑仙在电话里扯着嗓子叫起来,说:“那不中,咱们到天庄是学手艺去了,不是给他去当小卖身的,五千块钱就打发了?他是个有妇之夫,要是他跟她媳妇离了,许了跟你结婚,差几岁就差几岁,咱们就将就了,要是没这个意思,咱们还得让他给说清楚他是什么意思。玩弄咱是不中的。”谷豫鸿说:“他给我介绍了一个。”许淑仙怔了怔,说:“介绍了个啥样的?”谷豫鸿说:“介绍了他的老师。”许淑仙说:“他都四十多岁了,还介绍他老师?他老师多大了?”谷豫鸿说:“还没有退休,那样子像不到六十。”许淑仙又跳了起来,尖声叫着:“啥?”谷豫鸿说:“他老师没这意思。”许淑仙说:“见过他老师吗?”谷豫鸿说:“现在就在一起。”许淑仙又一声尖叫:“这成啥啦?”谷豫鸿说:“没住一个屋。在一座小楼里住着。”许淑仙说:“不是说住哪儿,就凭他玩弄了你,再把你甩给他老师我就要他给说清楚。当时他在咱们这里的时候,我让你给他做了一顿饭,他总是说他爱吃家乡饭,老是拿眼神往你的身上瞟来瞟去的。我问他老婆在家不给他做家乡饭?他说他夫妻不和,分居好多年了,正在离婚,我才让你跟他到天庄去学厨师的培养感情的。现在这成啥啦?你给我回来,现在就动身,干妈替你做主,说不清楚,这事算没完。你放下电话就动身。”谷豫鸿看着窗外黑魆魆的夜空,说:“住的地方在市外,很偏僻,我路不熟。”许淑仙的口气很生硬,说:“打的走。”谷豫鸿说:“这里的车很少。”许淑仙说:“你爬也给我爬回来,你看看干妈怎样给你做主。”

    放下电话,谷豫鸿的心里空空的,空得什么感觉都没有,想等庆非空回来给他说一声。等了一夜,庆非空还是没有回来,她把自己的衣裳收拾了一下,然后提着箱子下了楼。这时候韩望庸还没有起床,他站在门外敲了敲他的门,韩望庸见谷豫鸿拉着箱子、手里拿着一串钥匙站在门外,问她:“你这是去哪儿?”谷豫鸿说:“我回家一趟。这是房间的钥匙,交给你吧,等老师来了你交给他。”韩望庸说:“你走了就不回来了?”谷豫鸿没说回来、也没说不回来,说:“今天的早点我就不买了,你到小摊上自己吃去吧。”韩望庸说:“天还早,我去买早点,你吃了饭再走吧。”谷豫鸿说:“外面的小摊这时候还没有营业,等开始营业了,天也就晚了。”韩望庸说:“那我送送你吧。”谷豫鸿本来没有打算让他送,但没有说出来。韩望庸伸手去接她的箱子,她没有躲、也没有主动递给他,他抓住箱子的提手往起一提,她感到全身一阵轻松,顺势松了手。

    两个人一同走出小楼,小区里很静,看不见人在走动。韩望庸左手提着箱子,谷豫鸿在他的右边,两个人走得很近,但谁都不说话。

    出了小区的大门,两个人上了一辆出租车。车费是谷豫鸿付的,火车票也是谷豫鸿买的,买了票,她莫名其妙地又买了一张站台票。

    这是一辆过路车,火车进了站才检票放人,从进站到开车仅10分钟,韩望庸提着箱子把她送到车上,找了个空位子,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韩望庸要下车的时候,一路没说话的谷豫鸿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早晨我没有给你买早点,中午也不能给你做饭了,你自己买点儿吃吧。”韩望庸说:“这些年我一个人习惯了,在家一天三顿抻面片。”谷豫鸿笑了:“你们王国人怎么回事呢?你不早说。过几天吧,等我回来了,每天给你抻面片。”

    韩望庸从见到她到现在,第一次见到她笑,笑得很甜,他说声:“我和梆子等你。”谷豫鸿没听懂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就下车了。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敛了笑容,但嘴角依然咧着,尽量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只是那种表情类似于咧着嘴哭。他敲敲窗户,她却始终没有向他这边扭头。

    送走了谷豫鸿,他突然感到类似于老公公在儿媳妇面前的那种拘束感没有了,心里轻松了许多,但又空虚了许多,像是丢掉了该丢掉的,但又失去了不该失去的。

    他索然无味地回到水上别墅的时候,庆非空开着车从外面回来了,看见韩望庸,他咪咪地笑着,两眼流露着迷离的眼神,含含糊糊地低声问:“得手了吗?”韩望庸像没听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庆非空疑惑的说:“没成功?”韩望庸说:“说什么呢?”庆非空说:“你这人怎么就没有悟性呢?我把你们俩单独放在家里好几天,这点事都干不了?十个女人也早放平了,这地方就是叫到天亮,谁还会过来问问你怎么回事呢?”

    韩望庸的眼也一阵迷离,心里清楚对面的人是庆非空,但怎么看怎没不像庆非空,眼睛不像、耳朵不像、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像了。庆非空的皮肤在他的眼里放大了,脸上布满了麻坑,汗毛在他的眼里变粗了,密密麻麻的一脸。而韩望庸的耳朵像是被堵住了,只看见他嘴在一张一合的,就是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谷豫鸿走了,庆非空挂靠的打算没有挂成,韩望庸也就完成了使命,庆非空让他先回家去了,自然什么时候有事还会叫他过来,这几天是没事了。

    谷豫鸿回去之后,始终没有再回来。在当地,她又结过两次婚,又都离了。韩望庸始终没有再结婚。他退休那年接到一个电话,是谷豫鸿打来的。打电话也没说什么,只问他过得好吗,他没说过得怎么样,再问她过得怎么样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你是个好人。”他没有否定自己是好人,但也没有说自己是坏人,只说了一句:“这辈子就这么过来了,没干成什么正经事。”说过了,感到“正经事”是不是用词用不当,但又想不起该用个什么词来替代自己心里想表达的那种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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