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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章 第一场雨(1/1)

    雨水飘然的下着,风也散漫的吹着。在雨中摇曳的花蕾,虽然已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却也是容颜惨淡,不甚欢愉。

    若是在白日,站在乾安主干道马路牙子上,定能看到道路两旁盈盈舞动的翠柳,高傲挺拔的钻天杨。还有穿着鲜丽的行人,无忧无虑的少年少女。街道是极为干净的,偶尔飘来一片叶子,也是因为树木寂寥难耐,便落下几片叶子,寻行人开心。

    可惜的是,现在已经是只存灯光的深夜,虽然路旁有璀璨的明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但仅仅是临街的一条,若走到高楼的后面,便是黑灯瞎火,与乡下无异了。宽阔齐整的柏油马路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往常喜好在半夜溜达的夜猫子,此时也看不见一个,或许他们是躲到某个角落,歇歇脚,提提神,等着这瓢泼大雨停歇下来。

    雨中冲杀的是各色的汽车,像拼命三郎一般往前冲,轮胎两侧溅起高高的水浪,乍眼望去,以为是河道里的冲锋舟。白日不能进城的大卡车,也出现在街头。司机也有些困了,想着将自己手中的活儿忙完了,赶紧回家。不必有热气腾腾的晚饭,只要一张能使自己顺利进入梦乡的床,便心满意足。至于口腹之欲,等第二天醒来再说吧。

    主干道上尚有来往的车辆增添生气,幽深狭隘的小巷便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这里极少有车来,而大车是从来不光顾的。即便是来了一两辆小轿车,也是行色匆匆,不敢停留。唯恐黑地里窜出李鬼来,将自己掠夺一空,只剩裤衩。

    巷子里的居民大多进入了梦乡,偶尔有人撩开窗帘的一角,望着窗外纷纷洒洒的雨水,思念着远行人。细细听着风雨的咆哮。可今夜的雨声,颇显嘈杂。甚至有人认为拉大锯的声音,也比风雨声顺耳。但没听过指责它扰民的案例。至多是骂上一句,便扯衾拉被,翻身睡去。

    一个人若是在小巷中站得久了,倩女是瞧不见的,美好的邂逅更是甭想。有的只是冰冷的四肢,还有发酸的鼻尖。若不幸忘记带上雨具,只能甘心扮演落汤鸡的角色,在大雨中跋涉了。

    在离着巷口不远的地方,时不时传来争吵的声音,声音尖细,一如做女红的绣花针,扎得人心疼。风向飘摇不定,声音也随之忽大忽小,好似短信号的电台。吵架的是一男一女,若将黑雾拨开,可以更加清楚看到两人的模样、他们两个都不到二十岁,正处在缤纷如繁花的时节里:男的中等身材,略显瘦削,肌肉生得严谨匀称,极具美感。容貌也颇为俊秀好似逢年过节的腊肉,让人忍不住流口水。只是他面色冰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暖男是做不了的,只能陪着南极企鹅耍耍。女的身材娇小,面容姣好。宛若汉庭的赵飞燕,轻盈善舞,款款多姿。她只消微微一笑,便令人春心骀荡,久久难安。平日里,她是安详文静的,便是与人说一句话,脸色也是带着红晕。但她现在的脸色,却是冰冷若雪,激动的脸盘也不住颤抖。

    她生来便对黑夜感到恐惧,总是感觉夜幕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或许是怪兽,也或许是歹人。所以一听到下晚自习的铃声,她便一溜烟的跑回宿舍,绝不敢在途中停留。有人笑她还是个孩子,自己吓唬自己。她也相信,所谓鬼神,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至多是远古时候的巫人提出的假设。然而知道是一码事,面对又是另一码事。黑夜带来的恐惧,像是尘雾一般,附着在她的心里,不论怎么驱逐,也无济于事。

    可今夜,她却昂然地站在夜色里,与自己最喜爱的人争吵。若是放在先前,尤其是两人如胶似漆的时候,她不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会有今天的景象。两人争吵的不过是些琐碎小事,甚至达不到一日不食的分量。可他们吵得一本正经,互不相让,好似对方是千百年的仇敌,不死不休。若他们静下心来,或是做为一个旁观者,多半会发觉自己的行为可笑至极。但两人都是愤怒已极,绝没有心情反省,调停也没有丝毫希望。便是头顶倾泻而下的暴雨,也浇不灭他们心中怒火。

    两人吵得山崩地裂,雨水也肆意的拍打着他们,一点情面也不会讲。附近小区的居民都睡得香甜,对于外面的噪声,都自动忽略。白日的劳累已使他们动弹不得,外面的事又与自己无关,即便是心中同情,也舍不得离开松软的床。

    若是有人夜半难以入睡,隔窗观雨,也是看不到在雨中争吵的男女。因为他们附近没有一束灯光。原本这里是有路灯的,不巧被风吹断了线。路旁的杜马超市,也因为暴雨的缘故,早早关了门。

    雨不能一直下,争吵也有个头。少年厌烦了整日的争吵,整日的争吵让他焦头烂额。他希望生活能归于平静,本来他可以一走了之,但他却选了另一条路。他舔了舔嘴唇,用手摸索了一下藏在身后的匕首。

    他死死的盯住这双眼睛,在三年前,这双眼睛,是何等的美丽。可现在看来,却是多么的冷淡。好像是深秋冰霜,凉到人心里。在这浓烈的恨意里,说出一句无可奈何的叹息。

    他是一个练家子,拳脚功夫了得。刀枪剑戟也很精湛。除此之外,他还带着一把匕首。这把匕首其貌不扬,即便是放在太阳底下,也是暗淡无光。更何况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眼力再好的人,也不会看到。

    他暗中出手,速度又快,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等她感觉到疼痛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又呛出一口鲜血,喷在他的脸上。不等他用手擦拭去,鲜血已被急促的雨水冲刷干净,衣服上只残留着浅淡的红色,比之血的嫣红,可以说是没有颜色了。她的嘴唇也渐渐泛白,身子也因凄风冷雨的肆虐,而瑟瑟发抖。但她没有哭喊,只是瞪着大眼睛盯着他看。

    她的内心一如此时的天气,阴雨连绵。她已不抱定生的希望,对死也不有恐惧。只是没想到死在曾经喜欢的人手里,多少有些错愕。她忽地想起三年前的邂逅。记起他那充满迷情的眼,淡然的语调,还有空气里弥漫的浓浓暖意。三年的光景,不过极短的一瞬,从温馨到悲痛,也不过弹指之间。她轻声一叹:“奈何天!”便重重的摔在雨水中,溅起纷扬迷人的水雾。佩戴在身上的玉佩,也重重地敲在路面上,当啷一声碎开了。只是雨声将这声音盖过,没人听到罢了。

    她的神志随着流水慢慢远去,也许是随着水流飘进了落水河中,也许是入了地面,渗透进阎王殿前。但一颗奇葩的陨落,是毋庸置疑的。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人伏地嚎啕,痛惜她的逝去,也或许有人写一篇绮丽的文辞,付诸祝融。在伴着纸灰飞舞的袅袅青烟中,寄托自己深切的哀思和无尽的懊丧。

    世间传说一颗流星的陨落,代表着一个人的逝去。可在这风雨如晦的夜色里,便是有流星划过,谁又能看得见?不远处的地方就是她的母校,而天亮就会有新生来报道,一场好戏就要上演,可她却等不及了,比五中校长走得还仓促,即便她心有不舍,又能怎么办。

    离这不远处的学校,按着全市初高中排列顺序,位居第五,人称乾安第五中学,而乾安教育厅登记的名字却是兰影中学,只是不为常人所知罢了。她立校虽早,却一直默默无闻。偏居一隅,颇有隐者风范。论理科,比不过三中,论文科,敌不过七中,论下辖学校的数量,也是身居末位。即便是不入流的群殴械斗,在流布乾安内外的传闻演义里,她似也没出彩的地方。

    因为面积太小,五中常常被人讥笑为“弹丸之地”。不若四中地跨三区,不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还有人打趣:“在五中搞绿化,是最简单的事。只消在校园里多种一棵树,绿化率便能上升一个台阶。”毕业之后,别校的学生都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独独五中站在角落,不发一言。有人问起,便笑称自己是小地方出来的,只能小心的求证,不敢大胆的假设。建筑物紧绷绷的挤在一起,但主干道还算宽阔,能让驷马并行。

    校长换得频繁,是五中另一个特性,五中立校三十三年间,已经换了五十二届校长。常言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五中的校长竟比流水还水,这真算得上乾安教育史上一朵夺目的奇葩。现任校长扬子康扬校长,今年已七十三岁。本来他已去职还家,安享晚年。但前任校长耿继辉拂袖去职,无人愿意赴任,即便教育厅点名,也无济于事。或推脱才疏学浅,或声称身体微恙,甚而有家有哀事,预备着守孝三年。寻来找去,到底没人肯来。究其原因,立志改革者嫌时间太短;平庸混日者,又恼评议不断,再有诸多隐秘因由,竟使得五中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没有校长。

    仅仅如此,扬子康还懒得理会。但在那年中秋,二中校长朱进伟提出把五中变成二中分校的设想,藉此整合教育资源,提高教学质量。此言一出,举市纷然。或臧或否,莫衷一是。

    对朱进伟的好意,五中并不领情。五中有着自己的办学理念,独立自主便是其一。昔日前教育厅厅长文瑞彰醉酒巡视各校,都受到迎接。唯独被五中拒之门外,理由是五中为禁酒区,醉酒入校等同醉驾。虽然事后校长因此被勒令停职。但五中拒不认错,甚至将文瑞彰列入黑名单,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听闻朱进伟提议,五中当下撰文抗拒,文中先是对朱校长的关心表示感谢。又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正道。最后表明自己的态度:“五中的事,五中人自己会解决,不需他人置喙。”朱进伟复文批驳:“军无帅不胜,国无主不兴。未闻放任能成事,只听行阵有丹青。”乾安各界也纷纷加入战团,一时间白纸做沙场,方寸成干戈。

    在此纷繁之际,曾任五中评议长的扬子康,不顾老迈年高,率然而出:“即便战死,也要保住五中这块牌子。”他又在教育局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说,为五中赢得了声势。而后他受评议会邀请,宣誓就任五中第五十三任校长。至此五中完璧,上下一心。朱进伟也觉得事不可为,便收回提议,一心建设二中去了。

    扬子康并非是个慷慨悲壮的人。熟知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颇为幽默的老头,不论头衔多么吓人,总是一脸和煦的笑。他自称是扬子江的亲戚,欢迎大家去做客。鲤鱼,泥鳅,中华鲟,都是有的,只是后者看得碰不得。逢过节时,学校不放假,他便邀请几个中意的师生,凑成一桌,大吃一顿。他胃口甚好,米饭吃三四碗是常事,笑声洪亮,震天动地。学生们劝他不要去登古楼,望危崖。不然会弄得古楼坍塌,危崖坠落。他听了也是大笑,深以为然。

    他人情达练,谙于世事。待人和善,并不假以辞色,决事又公正得体。所以自校长以下,都很尊敬他。便是平日被斥为败类的江湖浪子,说起自家的评议长,也是颇为自豪。校史也称赞他:“是古良相,阃内外咸制之。”

    他此时正坐在梨花木做的太师椅上,身着青黑色长袖褂子,带着黑边眼镜。手里握着一杆手指粗细的毛笔,专心致志描摹柳体。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皱纹也布满了整张脸。老年斑一块一块的,好似顽童玩闹,将墨水洒在了他的脸上,没能清洗干净,留下或浓或淡的瘢痕。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盏茶杯,杯子是青花瓷的,流露着典雅的风韵。袅袅的青烟在空气中飘荡,好似倩女在飘然舞蹈,令人心醉。

    在他的左手边,码放着一摞整洁的施工图纸。那是他的心血之作。他在任已有一年,政绩不大,过失无多。长于建设,但大多搁浅,只勉强成了一栋男生宿舍楼,一座实验楼。男生宿舍楼迄今还没有完全完工,一面是因为资金不足,时断时续,一面是因为建筑公司舍得时间,一天只盖八个钟头,绝不延宕。扬子康也耐着性子等着,并不催促。而今宿舍楼已大体完工,只是墙面还没有粉刷,楼顶还需加盖。但搬进去住,已不成问题。

    人们都说“一届五中相,不到年半黄。”若真如此,扬子康也快离职了。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在意的是学校哪个地方该修缮,哪里该拆除,哪里该兴建。他手旁的图纸,便是他的年半来的作品,有教学楼、办公楼、餐厅等等,甚至一棵树的位置,都详尽的标注上了。他也知道,其中大部分不能成为现实,但总得试一试,说不定成了呢。即便自己这一任上成不了现实,说不准后继者就替自己办了。有个准备,总是好的。

    他写到“何常不滿招損,謙受益,崇太素,樂無為。”,便搁笔不写。他有些累了,先是揉了揉眼睛,而后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尚且清冷的景色,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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