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多时的专案组全体成员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博士时,发现他是一个皮肤红润精神奕奕的小个子男人,自始至终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显得气度非凡。仿佛为了和高级专家的身份相匹配,他在言语之中夹杂一点英文,还喜欢反复地说一句口头禅“怎么说呢?”
“真对不起,承蒙赵局长邀请,我才有机会和大家分享对系列杀人案的心得。”会议伊始,郑博士便说道,“只不过,手头的各种任务实在太多,我还没有来得及详细了解案情。组长,能再介绍一遍吗?”
赫起对杨焕点点头,示意他开始汇报。
杨焕的介绍非常详尽,几乎没有遗留任何一个细节。虽然如此,郑博士仍然好几次打断了他,集中对一两个他感兴趣的问题进行不同角度的询问。直到回答让他满意了,他才舞动一下手指,让杨焕继续说下去。仅仅在受害女性身体遭受猥亵的伤势问题上,他们便足足纠缠了半个小时。
等到马拉松般的汇报结束之后,人们的目光一齐投射到郑博士那张红光满面的脸上。
“在我们开始心理画像之前,必须先认同一个原则。”郑博士说道。在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专案组成员用整齐划一的动作“唰”地拔开水笔的笔帽,尽管摄影机的红色指示灯一直都亮着。“那就是,把犯罪嫌疑人遗留下来的每个信息够看作是有用的。只要有足够多的信息,就完全可以把他的心理轮廓勾勒出来。当然,这对于我们刑事侦察人员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我们的眼光必须是‘全息’的,是立体的,要综合心理学、地理学、体质人类学等多种理论知识,还要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的直觉。”
专案组的成员们纷纷点头,他们前不久才从沈忱那里听到过类似的说法。
“不过,发生在贵市的这一连环案件说困难也困难,说简单也简单。为什么呢?类似的案件我们实在经历得太多了,我第一眼就能判断出它是最典型、最常见的那种类型。”
“究竟是哪种类型?”赫起问。
“哦,是哪种类型呢?”郑博士搔了搔头皮,“一句话,在这种类型里,‘性’是犯罪嫌疑人内心最深的动机和最强的驱动力。”
听到这里,部分专案组成员郑重地在笔记本上写下“性”这个字,并且打上着重号。
郑博士又说:“如果是单一案件的话,性有可能只是一种假象,借以掩盖诸如仇恨、贪财之类的动机。但是在连环杀人案件中,特别是纯粹以女性为侵害对象的连环杀人案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就是性的原因。我们通常会给这种连环杀手一个通称,叫做‘性欲杀手’,他们一般不能在那方面得到充分的满足,便借由凶杀来宣泄自己的欲望。
“比如——比如发生在D市的‘敲头恶魔’案件。呵呵,他们邀请了我作为首席专家,结果,三个月不到,恶魔便就擒了。这个家伙长期蹲守在人行天桥下或地铁入口处,用铁棒击打年轻女性头部,令其昏迷后实施强奸。诺,我刚好带来了他的照片资料——”
郑博士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示意大家传阅。照片中,是一张二十多岁的男性的脸,面色红得出奇,像熟透的大虾,五官长得很不协调,仿佛有某种遗传疾病,只有眼神是色迷迷的。
“你们可能猜想不到,当我们对他身体进行测试时,发现他体内的性激素水平是常人的好几倍。”郑博士又解释说。
“那么,割舌杀手只是在受害人死亡后进行简单的猥亵,而不是直接实施强奸,这是否能证明他没有性能力?”有人问。
“也不尽然,性欲杀手有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满足性欲。有时候,他们借助一些不可想象的方式,去追求他们想要的‘精神性的高潮’。”
“那么地图是怎么回事?与此有关吗?”又有人问。
“怎么说呢?”郑博士略加思索后皱着眉头回答,“关于地图,可以从好几个方面来猜测。或许它是杀手本人在成长过程中一件具有特殊意义的物品,如果和性有关,便是某种性的刺激物。至于为什么他将性与地图联系在一起,其中原因匪夷所思。另外,地图也可能是一种象征。”
沈忱说:“我似乎更愿意相信他在每个受害人手中塞上这件物品是在完成一种仪式。”
“一种仪式,这又是另外一种可能了。一种难以理解的仪式多半与一种难以理解的观念有关。让我用一个例子来说明吧,曾经有一个饮血成性的连环杀手,他固执地相信他的血液会凝固,在这种观念的指引下,他不得不通过杀人饮血来给自己补充新鲜的血液。”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下面,必须提到组织能力罪犯和无组织能力罪犯的问题。怎么说呢……”
郑博士又讲了十来分钟,就在赫起准备要求郑博士将“有组织能力罪犯”与“无组织能力罪犯”的区别讲得更详细一些的时候,办公室主任匆匆走进了会议室。他俯下身来凑近郑博士的耳边,告诉他午餐时间到了,赵副局长已经在餐厅等候。于是,会议在办公室主任一片“今天的分析令我们茅塞顿开、大受启发”的恭维声中结束了。
第二天早晨,郑又明博士带着提供罪犯心理画像的承诺飞回北京。
又过了三天,一张传真纸从专案组的传真机里吐了出来。上面写着:
男性,年龄在25到34岁之间,身高1.68米到1.75米之间,体态偏瘦,有精神病倾向,独居,可能有轻微性犯罪史。父亲严厉,丧母或母亲离家出走。密切注意以下行业人员:平面设计师、制图员、仪表设备操作员。
落款是一个花哨得连笔迹鉴定专家都无法分辨的签名。
下午四点刚过,南樱嘴角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从位于城市边缘的一幢旧居民楼走出来。她“哐”地一声合上锈迹斑斑的老式防盗门,转身再次核对了门廊上的门牌号,便将黑色大背包甩向背后,朝停靠在路边的标致206走去。
她走得匆匆忙忙,在街道的拐角处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当她连声说“对不起”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正是警方的宣传干事夏之阳,后者正双手插在裤袋里东张西望地在街道上踱着步子。
夏之阳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这表情很快就被热情的笑意覆盖了。他抬眼望望南樱刚刚走来的方向,用手指在空中虚指了一下,问:“怎么,有采访任务吗?”
“当然。当然。”南樱回答,她脸上的笑意比夏之阳更热烈,“来拍几组图片,表现即将拆迁地区的最后风貌。《城市面孔》专刊正等着要发。”为了证明这一点,她使劲在背包上拍了拍。“那么你呢?”
“我?哦,为了一个棘手的内部任务。”夏之阳说道。
“原来如此。”南樱再次向他点头致意,这是准备赶快溜走的前奏,却不料夏之阳抢在她前面问道:“可以和你聊聊吗?”
他们一同走进了街角的一家蛋糕店。小店的一角安置着一张小桌,桌上的金鱼缸里,成群的小鱼在懒洋洋地游动着,系着格子布围裙的店员将两杯红茶和两块黑森林蛋糕放在桌上。
“听说你一直在晚报的《女性》专刊干得不错,为什么现在却来跑最艰苦的政法线?”夏之阳问道。
“厌倦了。”南樱抿了一口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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