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岁的女店员Apple扫了一眼面前的顾客,手指同时流畅地划过裤架,在标明为36号尺码的同款同色长裤中取下一条扔给了他,并向他做出了一个简单明了的手势。“试衣间和镜子在那边。”
趁顾客转身的工夫,Apple偷眼望了望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晚上八点三十分,离店长允诺的提前打烊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而她已经有点迫不及待。
她回到货架的旁边,手脚麻利地将刚刚被翻乱的货品整理好。虽然外面天气依然寒冷,店内的暖气加上快节奏的工作使她的脸上不停地冒汗。她感觉到早上画好的妆容正在从脸上剥离下来,劣质的闪粉和亮晶晶的眼影也搅和成一团,那副模样一定很难看。可是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时候可以下班,好让她远远地躲开这家专门出售少男少女廉价服装的专卖店,也躲开整条商业步行街。
店里顾客寥寥,店员也只剩下四个,她是唯一的女性。当店长像往常一样高喊“距离今天的业绩只有1000点,有没有信心完成?”的时候,回答他的只有几个有气无力、心口不一的声音,“有。”“有。”“有。”连站在门口招徕顾客的帅哥也明显懈怠多了,掌声稀稀拉拉,吆喝得根本不成调儿。
几个小时之前,Apple的女同事们就开始挨个地向好脾气的店长提出请假要求。阿婷谎称她牙疼,为了让店长相信这一点,她一整天都捧着脸。苏珊说她的姨母刚好去世,然后便溜之大吉。至于Apple的密友小娟,自从中午露了一面就再没出现,手机也根本打不通。小娟是一个长着一对溜圆的猫眼的小个子女孩,十分胆小怕事。虽然Apple知道她是被吓坏了才一声不吭地跑掉的,还是有点恼怒。不是她们的缘故,店长也不会以人手不够为由,单单把她留了下来。
造成眼下局面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割舌杀手。不仅是Apple的店,在今天整条步行街都人心惶惶。
想到这儿,Apple不由得走到店门外观望起来。
这条被当作本市标志之一的街道大约有一公里长,店铺林立,平时热闹非凡,平均每日的客流量在5万人以上。特别是最近几年来,市民们已经养成了以各种理由到步行街上来集体狂欢的习惯,从圣诞节到新年,从重大体育赛事到电影新片见面会。Apple记忆最深的是去年的一场足球联赛的揭幕战,由于拥堵在电视大屏幕前的人太多,还发生了小规模的踩踏事故。自那以后,市政府再也不允许在步行街上进行任何体育赛事的电视直播。
昨天,步行街上的人流量就锐减了五成,今天行人愈加稀少,年轻女性的身影几乎看不着。店铺有一半已经打烊,隔不了一会儿,就响起一阵拉下卷闸门的声音。平时,他们不到午夜时分是不会结束营业的。
一群背着背包的外地游客走了过来,不明就里的他们依然表现得兴高采烈。只不过他们的眼光里也有些疑惑,一定是不明白这个著名的游览地为何如此萧条。
正在Apple胡思乱想的时候,店长来到了她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朝试衣间的方向努了努嘴。她理解他的意思,便快步回到试衣间前面。顾客显然在里面呆的时间太久了。由于步行街寸土寸金,专卖店的库房被安置在试衣间的隔间里,中间用一道门简单隔开。以前就发生过小偷假扮成顾客混进试衣间盗走货物的情况。
幸好,顾客已经走了出来。Apple将他带到收银台,她又抽空看了一眼挂钟,离九点只差五分钟了。
送走顾客,Apple松了口气,低声问店长:“现在可以over了吗?”在Apple的店里,有一套仅用于内部交流的暗语,例会叫party,打折时段叫hi,上厕所叫happy,打烊关店叫over。
“再等一会儿。”店长说。店里还有一位顾客正在两条不同款式的阔脚牛仔裤之间犹豫不决。
这意味着她还得再提心吊胆地坚持至少十分钟。
Apple最先是在QQ上从朋友那里得知有关割舌杀手的可怕消息的。最近三天,同样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通过电子邮件、QQ和MSN疯狂传播。听说,消息最初来自某网站论坛,虽然这个论坛在20分钟以后就再也没法登陆了,但在20分钟内,它已经被复制了不知多少次,再也不可能被清除了。它在更多的网页上出现了,引用者往往还会再加上一段话:“我不知道这个帖子能存在多久,请务必将其保存到你的电脑,并发给你的朋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或是:“姐妹们,请相互转告。千万要当心啊,生命是自己的。”
大多数人对于信息的可靠性无暇顾及,他们处于莫名的亢奋状态,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消息尽情地传扬出去。传播,传播,直到传闻把整个城市覆盖得不留一点空白。仿佛一瞬间,就是就因为杀手的一个玩笑,人与人之间的隔阂被消除了,交流的障碍消失了,人们流露出对素不相识的人的关怀,整个城市充满了善意和友爱的氛围。
同时,他们除了兴奋,还有战栗。虽然割舌杀手选择了一个最热闹的地点动手作案,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似的。Apple不得不承认,如果只是几个人相信割舌杀手的话,大可不必紧张,可是换作成千上万的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最后一名顾客终于磨磨蹭蹭地离去了,店长发出了关店的命令。
活力重新回到Apple的身体里,她几乎是跳了起来开始了盘点货物的工作。她走进试衣间,掏出员工专用钥匙打开库房的锁。只要货品的数量没有问题,她就可以下班,可以离开这条被诅咒过的街道。她在心里哼起了歌,动作随着歌声的节奏变得格外轻快。
挪开一个纸箱,Apple感到有点不对劲。下面的一个纸箱似乎格外沉重,还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她立即打开了它。
一阵恐惧的战栗让她跌坐在地。
小娟蜷缩在箱子里,那双猫眼瞪得好似快要掉出来一样。
怒气冲冲的赵乐民副局长驾临刑侦局,这时距离案发还不到十个小时。闻讯赶来的刑侦局正副局长跟在他的后面,他们低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他们的到来,让正准备打个盹的专案组成员像被惊吓的火鸡一样挤在一起,战栗不安。
“凶犯是从气窗溜进专卖店的,气窗上有撬痕。是他,割舌杀手,没错。叫做小娟的店员可能进入理货间的时候和他撞了一个正着。毙命的过程在下午四点到六点间就完成了。可是,在专卖店那种人来人往的喧闹环境中,谁也没有留意她的失踪。作案之后,他又从气窗逃走,后面是一条背街小巷,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人留意到他的举动。他……他得手纯属侥幸。”
杨焕首先结结巴巴地做了汇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除了刚刚发生命案之外,另外一件事增加了他的烦躁:昨夜在勘察现场之后,他的宝贝诺基亚手机居然不翼而飞了。
“时间吻合,地点吻合,你们居然还说是侥幸?!”赵乐民尖刻地质问。
“由于前几起案件都发生在深夜和——和一个开敞的空间,所以无形中给了我们一个错觉。巡逻的同志们只能控制街面上的情况,毕竟,步行街上有大大小小两百多家店铺,时间又是那么紧迫……”赫起接着说道。
“另外,”沈忱也不安地发言了,“郑博士曾经说过,地图碎片是一种仪式,一种象征。事实证明,他在这一点上搞错了。地图就是地图,它的作用就是指示方位。借助这张小小的纸片,割舌杀手在向警方示威呢。我们的思想被麻痹了,那地图碎片太像一个恶毒的玩笑,刑侦局最年长的同事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挑衅方式。”
“真正抱着侥幸心理的是你们!你们!”赵乐民暴跳如雷地说,“不管以前的案件也好,还是郑博士那一套也好,都让你们对割舌杀手放松警惕了,是吗?这个非常危险的凶犯,你们竟然一直以为他是在讲笑话吗?你们以为他不敢动真格的吗?——他已经顺顺当当地这么做了,在你们的眼皮底下!作案手段极其原始简单!现在,谁都知道车水马龙的步行街上拖出了一具断了舌头的尸体,那副场面可真是好看。”
是的,专案组成员们知道赵局长说得没错。当他们在步行街上出现场的时候,观者如堵,市民的那种疯狂劲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从人群中发出的喧嚣像海啸一样,将他们团团包围。人人都争相目睹那个不幸撞到割舌杀手手上的不幸女人,那个居然在预先示警的情况下依然没有逃脱厄运的女人。
“听听市民是怎样传言的吧。坏事传千里,案发到现在,我的手机都快被亲朋好友给打爆了。”赵乐民又说。
一听到“手机”两个字,杨焕不自然地撇了撇嘴。
“市民们才不管尸体是在步行街上的哪个角落被发现的呢。也不管是深夜还是下午,是开敞的空间还是密闭的空间。你们栽在了自己的思维定势上,可是,能向他们解释得通吗?他们要的最简单的答案——YES或者NO!”
沉默了一会儿,赵乐民又问道:“你们前期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赫起回答:“我们在领会了郑博士的心理画像后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可是,他的心理画像还是模糊了些。我们需要时间。”
“时间?”赵乐民嗤之以鼻,“凶犯比你们的进度要快。我听说这次又——”
“是的。”杨焕冒失地打断了赵乐民的话,“是的。”
“这次他给你们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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