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来到酒店里,挑个空座头。陈留凤尊小叔坐上首,文彬不肯;谦让再三,空出上下首来,两个横头宾位相对坐了。酒保过来问道:“客人打多少酒?”陈留凤教酒保只顾将酒来,果品菜蔬也要买些。
无移时搬上酒来,两个共饮一杯,陈留凤道:“向来亲近,只听闻小叔才学过人,尚不知小叔学问真正如何,今日闲暇无事,斗胆考一考小叔。”文彬才思敏捷,又是刻苦笃学之人,欣然答道:“终归你年长些,一向无由请教,若有不通,休得笑话。”陈留凤正色道:“学无长幼,达者为先。”
当下问了许多经纶,文彬一一解析;果是饱学博览,恣意纵横。陈留凤赞道:“小叔学穷缃素,就是名流宿儒也不及。明经墨义自不消说;我朝举业;无非诗、赋、论三字。如今诗、赋都已请教过了,还在‘论’字上面。”当时谈论古今兴废之事,说到范仲淹新政,陈留凤禁不住叹息道:“范希文虽有志于天下,奈何明月沟渠,志气难舒。”
文彬道:“唐朝雄于府兵,后变为藩镇,几危唐室。太祖杯酒释兵权,欲息天下之兵,为长久之计。范参政希冀以新法图强。复府兵制,触我朝之根本。新政失败,不足为奇。”
说话着,一坛佳酝吃得干了,陈留凤唤酒保将上酒来。吃得一杯,走进来两个长身汉子。那二人大咧咧的,要了酒菜,也不顾店中许多客人,只管大声说话。
当中一个道:“大哥,依你看来,这二人哪个胜面大?”
另一个道:“要我说,还是诸葛先生。”
先前那人道:“如何见得?”
那一个道:“毕竟诸葛天策是实实曾败过褚少伯的,百里连云虽与褚少伯交过手,到底只是接下三招不败。不但我们说,就是他自己心里也保不定便能胜褚少伯。”
那一个道:“不是这样说,百里连云虽则不曾败他。那也是先前约定,褚少伯自言:‘三合胜不得你,封刀挂剑,隐退江湖。’这终究要算百里连云胜了。”
那一个道:“这也不然,褚少伯才高气傲,一时疏于言语,若果真厮并,见不得要输。”
那一个道:“大哥这般说!却忘了百里连云那一件事物怎地?”
说着斟两碗酒,两个一饮而尽。
那人思量半晌,问道:“却不记得是怎样一件事物!”
那一个道:“百里连云早有无剑境界,如今为何仍是携一柄剑在身上?”
那人一拍桌子道:“你是说‘冥府之神’?”顷刻,自言道:“若这般说,百里连云与诸葛天策这一战,倒是一场好斗。”
那一个道:“不要只管讲这些话,误了我们吃酒!”两个又吃了几杯,收拾去了。陈留凤肚里思量道:“我在家半年,不想江湖中发生这一件大事,若非事有凑巧,遇着这两个,教我怎生知晓。”
却说文彬喝得酒酣,听那两人言语,知道是江湖上的勾当,向陈留凤道:“一向听人说你学武,如今我也考你一考,你看使得麽?”陈留凤道:“不知小叔如何命题。”文彬道:“我也不会刺枪使棒,若教你就地演练,总是不雅。我只问一件江湖上的事物,你若说出由来,便是你的见识。”
陈留凤暗想道:“小叔自来不曾出过东京,去哪里知道江湖上的事物?”正要答应,心中闪出一幅书帖来,自思道:“小叔精于文章辞赋,又不是武林中人,若要考问江湖上的事物?莫非是李太白的‘上阳台帖’?”口中应道:“小叔请问。”
文彬道:“方才那两个汉子,所说的‘冥府之神’,你可知道麽?”
陈留凤道:“却是不知。”
文彬笑道:“虽说要考你江湖上的事物,其实是一柄古剑,我在一本偏书上看得,你不知道也寻常。”
陈留凤道:“还要问此中端的。”
文彬道:“那书名作《丰城存遗》,乃是东晋时雷焕所著,据书中所载,冥府之神为古蜀王杜芦之剑,以昆吾山阴之土冶炼七日所成。初时无名,杜芦退巴国以此剑斩首十二万九千六百级,该一元之数,赐名冥府之神。后来张仪以石牛计灭蜀,此剑流落。雷焕著《丰城存遗》一书,品评天下神器,此剑排名更在龙泉太阿之上。”
陈留凤道:“小叔通知今古,非寻常人能及。”自在心里寻思:“听那两个言语,这一柄古剑莫不是在百里连云手上。”
两个吃过一席,看看红日偏西。
文彬起身辞道:“天色却晚,只要早些回去。”陈留凤道:“再吃一杯,我和你同去。”就又共饮一杯。陈留凤撇下些碎银子,两个一迳出门去了。
是夜,陈留凤与太公商议,说道:“小叔已近弱冠,又学得满腹经纶,见今只是囿于井院,终究不是了局。既是京中不能举业,二叔处又安他不着,何不教他投兄弟陈礼处,在那里讨一个安身。”
太公向来有恻隐之心,听他这般说,只道:“也须问你二叔意思!”
陈留凤道:“他两个都是做学问的,一向说得着。如今打发小叔过去,在他那里谋一个职事。一者免二叔烦恼,二者陈礼任当涂判官,山遥水远,也教二人能够相互看覤。”当时几句话说得太公心活。
次日,太公到间壁将话与二叔分说,道:“如今教他举业,到底是不成的;倘或拘他到三五十岁!他虽口里不说,心下终究怨你。不若打发一封书信,教他投陈礼处安身,若是有姻缘,在当地娶一房女子,只是贤良,贫穷些也不妨。一来保全父亲名节,二来免却贤弟费心。”
第九章 陈德演说北归崖 文彬遇仙采石江(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