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凤道:“贤弟!多时不见,端的想煞我也!那日只说你要投东京探访逍遥子音讯,也曾在东京寻你,只是不见,这半年一向在何处?”
尹越道:“不瞒哥哥,自从去年一别,小弟奉着师傅遗命,在东京寻了月馀,只听人说曾在江陵府见过。小弟便往荆湖一带探访数月,真可谓事有凑巧,物有偶然,在那里救下一位女子。亏杀了她,将我引去见了逍遥子。我将师傅临终时许多话语说知,又将那书帖交托到他手上。小弟在那里住了数日,念及哥哥,就要相辞,他又与我一卷功法,说是:‘一物换一物,你师傅虽是死了,我将这功法与你,也不欠他的情。’小弟辞过逍遥子,也曾到山西寻找哥哥,只见人说金枪门赵门主已死,其子赵信杳无音讯。后来又闻知西夏剑神与诸葛天策于北归崖决战,心想若哥哥无恙,必然不肯错过,不期今日果真在这里撞见。”
陈留凤道:“那杀死赵门主的,却是这百里连云。”当下将金枪门许多事体与他说知,又道:“如今吐蕃通尘神僧也死在东京城内,只怕也是这人做下的。”
尹越道:“大哥无恙便好。这一簇人围在这里,却是作甚?”
陈留凤道:“想来是江湖寻仇,这一路都是江湖上的好汉,仇人狭路,见惯了厮杀。”
尹越见说,便往人丛里去张。不张时万事全休,只因这一张,教那人后来身首异处,死也不得全尸。只见那青年壮士,正是杨川,尹越惊道:“杨兄长,你如何在这里?”
杨川听得人叫,扭过身来看时,说道:“尹越兄弟,你如何也在这里?”那大汉见二人全不把自己为事,睁起眼道:“贼杀才,你即将命归九泉,届时好生再与这小子叙旧。”掣出解腕尖刀,抢将来,要取杨川。
杨川大怒,骂道:“老忘八,今日替中原剪除一害,教你再作恶不得。”抡起长剑,就地卷去,斗那大汉。
那时刻看的人挨挤不开,两个在场中一来一往,斗得十数合;那汉看看支持不过,暗忖道:“这小狗入的,端的有些门路。”虚掩一手,蓦地跳出阵外,叫道:“都与我擒下这厮。”身后早抢出二三十条劣汉。尹越看了焦燥,正待上前助拳,只听外边有人叫道:“且休动手!”
尹越按住脚步,只见陈留凤走将进来,觑那大汉道:“查帮主,认得在下么?”
那汉上下打量一回,撇开众人,翻身便拜,道:“查昆不知恩人在此,失敬,失敬。”
原来这人在江湖上有名,叫做查昆,本是个私盐贩子,因分家的事,疑惑老爹把家私偏了兄弟,不合酒醉将父兄一家都做手了,官府追究下来,扮作乞儿在丐帮避难。这人又生得乖逆,不然怎地做得出杀兄弑父这等事。他在丐帮执两年事,索性将龙头也做了,自己当上帮主。
陈留凤道:“这位朋友与贵帮派是何仇隙,如此要害他性命?”
查昆道:“恩人容禀,自从得恩人救济,查昆一路来到河南,不想那亲戚却已死了,只得投在本帮内安身。因查昆做过经纪,将丐帮治理得齐整,老帮主甘愿让出位来。如今这厮无故打伤我帮内多名弟子,若轻易放他得过,教天下好汉们笑我丐帮无人。”
杨川啐一口道:“好不知耻,青天白日淫垢良家女子,倒不教天下好汉们笑话。前番只是客气,若再教我撞见,连你那鸟帮派一发扫清了。”
查昆将脸红一阵,沉声道:“汪长老,果真有此事吗?”
一个贴身的汉子,在查昆耳跟前悄悄说几句话,查昆拱手道:“此番事由不明,大胆冲撞阁下。待在下回帮内审出情由,若当真系阁下所言,定要重重责罚”杨川冷笑一声。
查昆又向陈留凤道:“恩人此番是要上北归崖去吗?”
陈留凤道:“正是。”
查昆道:“在下常怀恩人赍助之恩,本该请到敝派,住上几日,好生报答。岂料横生出这等事来,若不速速回帮内决断,只恐毁了我帮百年清誉。就此与恩人拜辞。”
说罢领着众人去了。
杨川道:“尹兄一年多那里去来?自杜员外庄上一别,为兄好生挂念。后来到天脊山上寻你,却又不见。”
尹越将上项许多事体与他说知,并道:“这位是我的金兰兄弟,陈留凤陈大哥。”杨川拱一拱手,道:“在下杨川,却才多感陈兄相助。”
尹越道:“兄长一向在庆州,怎地与丐帮结下仇隙?”
杨川道:“尹兄休题,我自听闻这一场决战,从庆州径投河南。一路上饥餐渴饮,过河中府地界,转一湾岭上下来,百馀里没有人烟。当时走得又饥又乏,却好望见一座破庙,进去看来,只是几个行乞的。他几个见我佩剑,恭敬将洒肉我吃,说是丐帮的堂口。我那时自好生疑他,心道:‘既是要饭的,那里讨得恁般酒肉。’正要去时,听得内中有女子哭泣,心道其中必有不明之事。就讨钥匙开那门,他几个三五次只是不允,惹得我性起,一发都打散了。又将剑挥开门锁,只见个女子在墙角唬作一团。待我好一番劝慰,原来那女子本是晋州鼓城县人,年方一十六岁,因随父亲来嵩山上香,路遇这一伙杀才,将她父亲打死,劫去钱财,又见她生得貌美,将其掳掠到庙中淫宿。我听她道出原由,好不气愤,只恨未曾杀得一个。见今不期在这路上撞着,那帮主不分皂白,颠倒要拿我开罪。”
说着,南面抬一乘肩舆过来,前边一位,虽在五十上下年纪,也生得丰姿潇洒,气宇轩昂。招呼道:“让让则个。”众人便让开路来,待那肩舆过去,杨川道:“好一表英雄气概,却怎地是公家人物。”陈留凤道:“杨兄不知,此人乃是南侠展昭展护卫,不可与寻常走卒并论。”杨川惊道:“那轿上之人,莫非是包龙图包拯包大人?”陈留凤道:“正是此公。”杨川道:“向来听闻青天之名,不期在此遇着,可恨又不认得。惭愧,惭愧。”
三人计较着竟奔北归崖来,走了多时,但见荒崖寂寂,高逾千丈;那绝壁傍又有一条石栈,曲折隐没在半山云气中。尹越道:“这般险要去处,却不知包大人到此作甚。”陈留凤见说这话,忽然记起当日一场梦来,寻思道:“此事未见得这般简单。”
话休絮烦,三人上到北归崖来,已是申牌时分,只见那崖上一马平川,足有半座州城大小,攘攘闹闹约莫三五千人。举目四下一望,青霭依稀,全然看不真切。内中有早早上崖来的,不耐烦道:“这时刻已在申牌,看看红日偏西,怎地独独不见百里连云与诸葛天策两个。”说犹未了,听人大叫:“嗳呀!这崖壁挂着一具死尸。”众人拢来看,有眼尖的道:“还未死透,快救上来。”
其中不乏轻身功夫了得的,猿臂轻舒,提住后颈一带,带到崖上。那人圆睁着眼,喉咙里咯咯地直响,一声接一声,总不能咽气。有认得的道:“这是丐帮查帮主,却才在途中兀自与个后生为难,奇怪转眼间死在这里。”
陈留凤在外边听得,挨身进来,人丛里见黑凛凛一条大汉,胸膛上一溜黑毛,怎地不是查昆。因向前问:“查帮主!可知道是何人害你。”查昆抬起手来,伸出两个指头,指在陈留凤面上,少顷,手一垂,登时断了气。陈留凤正是诧异,后边有人叫道:“好大胆!此事我已看多时,你如何杀死这汉?从实招来!”陈留凤听了,吃惊不小,循声望去,正是包青天包拯大人,禀道:“在下方才来到这里,如何能够杀他,望乞老爷详察。”
尹越与杨川一同道:“陈兄一向不离我二人左右,如今看一番热闹,何期招致这等灾祸。”慌忙上前佐证,将途中所遇,如何来到崖上,一一禀过包公,道:“此人决非陈兄所害。”包公道:“展护卫!”身后闪出一人,应道:“在!”包公吩咐:“且将此人死因验明。”
展昭得令,片刻,回来禀道:“此人气海枯竭,据卑职之见,显是被人以真气灌入体内,冲破气海而亡。”陈留凤赫然听‘气海枯竭’一说,触动心事。暗忖:“通尘大师气海枯竭而亡,彼时兀自心疑百里连云;现下查昆亦死于气海枯竭,莫不成是一人所为。”
正自思量,就天边起一阵风,红云缭绕,异彩盘旋,徐徐走下一个人来,但见:
束发纶巾,缠腰锦带。
曳地鹤氅描紫凤,朝天云履跃赤鳞。
第十一章 半生功名今成恨 雄豪翻作扫地僧(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