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姿容神俊的马,正自气象不凡的站在武老道一侧,抬起一只蹄子敲打着甲板,昂首顾盼,响鼻若雷,带动脖颈间的铃铛扬播起清脆的铃声,仿佛在催促武老道快点驾着它腾云驾雾。
也不知道这是匹纸做的马,还是一头蛮荒异种化身为纸马,偶然得脱法力束缚的樊篱,急欲重温那载着百战英主、骁腾战场、万里横行的日子。
这匹马浑身毛发白得如雪,唯有马头双耳之间有一缕银色的鬃毛垂下来遮着它的额头,有如龙须。它有两只永远泪汪汪的眼睛,有如龙睛,彰显了它龙驹“的卢”地纯正血统。
传闻龙族喜(淫),与马杂交,生而的卢,乃世之名马,有诗为证:马蹄踏碎青玻璃,天风响处金鞭挥,耳畔但闻千骑走,波中忽见双龙飞。西川独霸真英主,坐上龙驹两相遇。檀溪溪水自东流,龙驹英主今何处?
武老道抬头仰望那摇曳不定的铁索,锈迹斑斑的铁索岸边,依旧残留着机枪枪眼的高大石墙,玄之又玄的道:“圣僧已去,斯人不复。业果相续,刹那生灭。百世轮回,本非种灭芽生,实乃种芽俱有。好比十月产子,母体尤存,父爱如山。朱可儿,你这一去,世风激荡,物是人非,天机何续?”
说罢,手持枪管,将土(铳)的枪柄在甲板上重重一砸,残缺的上半身拔地而起,已然飘身翻上马鞍。
那头龙驹的卢,马头高昂,发出咴儿咴儿如龙吟般的叫声,猛然双腿腾空,真的腾云驾雾而起,速度快若风驰电掣。
百里路程,对踏空如风的龙驹宝马来说,不过就是分分钟钟的事情。眨眼之间,葬魂岭已近眼前。
葬魂岭!埋葬着天外邪魔的戾气真身,而且是天魔中号称不死不灭的波旬天魔。
如果说小木屋后那蜿蜒若龙的风化岩石群是一头真龙之躯的话,哪么葬魂岭就是莽苍秦川山脉水气交汇的龙头。横贯东西的温江水,在葬魂岭百里山势之间的峡谷飞湍流瀑,如同龙之逆鳞,彰显着龙之贪婪和不屈的复杂性格,这也是有情众生心藏的秘密。
武老道驾乘龙驹的卢,在月光下的山岭间腾云驾雾,如一道白光,快若风驰电掣!远远望见那座掩映在虬松间的小木屋如同一盏明镜,明镜般的木屋内霞光升腾,将月光下暗黑的虬松林,氤氲得暖气上蒸,云烟迷漫。
“桃木剑解脱了!”武老道心中一阵狂喜,将背上的土(铳)紧了紧,端座马上,双手掐诀,虚空作画,一时间狂风骤起,就见一道符箓自他指尖凝聚成形,如同无极而生,继而阴阳环抱。厉声喝道:“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搏,水火不相射。剑如有灵,当知数往者顺,知来者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同时,木屋小门无人自开,一柄桃木剑缓缓飞出,被林风一吹,摇摇摆摆的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随时都有跌落在地的可能。
陡然,剑身上复杂的纹路凹槽绽放出强烈的血光,越来越浓烈,那随风飘摆的剑身,迎风暴长,如同一把血色巨剑。
夜空中就见血光一闪,已然划破长空,血色剑尖不离武老道眉心、胸口、咽喉三寸,起起伏伏的吞吐着剑芒,欲择人而噬。劲风扑面,恐怖无比。
“神剑出鞘,无血不归!”
武老道咬破舌头,一口心头血如雾般喷洒到古朴天然的剑身上,右手虚空一指,如阴抱阳的符箓自动缠上剑柄,口中喝道:“疾!”
就见这柄桃木剑斜斜飞起,猛然掀起一股狂风,再次狂飚而起,如一道红光,死死的扎入那头死去多时的老熊头上,剑尖自头贯入,自尾而出,透体而过。
那头站起来山一样,重达八九百公斤的老熊,瞬间血肉尽去,只余下一张毛茸茸的熊皮,被风一吹,飘飘悠悠的荡起,随即熊熊燃烧,瞬间化为一地飞灰,不复存在。
惊得一只夜枭扑扑椤椤的飞起,发出凄厉至极的鸣啼,在寂静的林子里。
“一剑在手,天下我有!从此,这个世间还有谁能阻挡老道我的崛起?”
武老道开怀大笑,手持倒飞而回的桃木剑,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爽快。“阿哈哈哈!”笑声震得夜鸟惊飞。
武老道生而神灵,虽说还不能尽解胎中之秘,但也大异常人,按说不该如癫狂,但石经幢一日不去,桃木剑时刻都要抽取他的精气神魂,镇压天魔戾气。
即使他一出生就觉醒灵魂,转识成智生灵台,但随后,他就像江南才尽的落魄书生,修为至此不能寸进,始终挣扎在人仙境的灵台阶,煎熬经年。
因为他引无根之流,欲重铸眼、耳、鼻、舌、身五根,牵引的天地伟力全被桃木剑照单全收,涓滴不剩。
这种噩梦般的遭遇,终于结束了。
而且,这柄桃木剑,乃是天庭之物,说不定就是王母娘娘蟠桃园中的桃树心所制,如果真是如此,可谓世之神器。
法器之上有(名)器,(名)器之上有道器,道器举霞飞升成神器。
“圣僧,虽然老道还不知道你这一世的真身,但你贪天之功,欲度化波旬天魔的戾气,几世轮回,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先是为大禹制九鼎,巩固夏家天下,有辱天下为公四字;后又为始皇铸铜人,残天下之民,筑秦家万世之基;贞观年间,你番然悔悟,欲经度天下,苦海作舟,自己却是个机会主义分子,受人之托,不忠人之事,连带害得老道百世为人,有情众生六道轮回,变着法子活,我却还是死了生,生了死,日日夜夜守着秘境,在深山老林里。还不如龟(头)龟脑的在江海中兴风作浪呢?”
武老道马放南山,哼着曲儿,推门而入,兴奋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气急败坏道:“圣僧,你轮回百世,做过叛兵、土匪、流浪者……做过游侠、胥吏、间谍……就是没做过帝王将相和小偷,难道这一世你要起于偷窃生涯?你偷走丹药也就罢了,怎么连丹炉也给老道顺走了,那可是神农尝百草,炼丹制药用过的神炉啊!”
武老道惊怒交集,恨声道:“这事咱们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