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丰和六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冬风微凉,纯白色的雪花伴着风洋洋洒洒地从空中飘落,很快就融入了地上。任意止步,昂着头看着,冬雪一片又一片地落在了她的头顶,肩膀处。
“任姑娘。”许是她停下的时间稍久,前方的何鹤城紧了紧腰间地佩刀,朝她轻唤了一声。
任意微微偏了偏头,望了他一眼,良久踩着步子跟了上去。吱呀一声,估计着雪下压着几分枯枝,脚一踩下发出了声响。她一边打量起这地方。这四周多是松树环绕,趁着那纯白的雪花,雪压松柏,着实是赏雪的好地方。走着走着,突然闻到了一股梅香味,再走近些时,那幽香中似乎又掺杂着另外一番味道。
“任姑娘,到了。”何鹤城拧着眉头,看了一眼有些吵闹的人,径直地走到了一位着青色白鹤官府地中年男子身旁躬身说着话。那人正是容州知政陈富实陈大人。透着雪花,两人的目光似乎在任意的身上投注了几秒,很快便移了开来。
大概是两人的谈话结束,陈大人拍了一下何鹤城地肩膀,这才朝着任意走了过来。“有劳任姑娘了,这样的天气把你叫出来,只因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案子棘手得很,本官着实是找不到其他别的人选。”
约是十天前,容州衙门接到了报案,说是在崇仁县发现了一具尸体。当天傍晚,州府的捕头全部出动,赶了一天的路到了崇仁县,跟着报案人找到了藏尸地点。只是那外表腐烂地厉害,不敢轻易动手。于是,特意派人请任意到这里来。这一来一回,已是两天之后了。
不用多说,这又是一起麻烦的案子。
陈大人立在了任意身前,见着周围的吵杂声小了些,这才又开了口,“发现死者,是在被人埋在了这梅花间,十天前,恰是有一场雨,雨水冲刷了土地,露出了一枚金戒指,张大力路过,看见金子便想着捡起来,没想到这一捡,吓了一跳......”
任意还是没有说话,果然看见几步外长着两丛腊梅,凌寒而绽,幽香扑人。只是树根旁被人挖了个大洞,沾了些泥土的味道。不时地听到旁人的几声私语。
见陈大人没说下去,任意又问,“那他人呢?”
突然听到了任意的话,陈大人有些走神,脑子里想起了那位张大力,不由地叹了口气,“说是吓出了风寒,正在衙门处听后差遣。任姑娘,要么先验尸吧。”他瞧了一下四周,语气略有些沉重,“这尸体的消息走漏地太快了,四周并未有人报案失踪,这人的身份未定,脸上已不见容貌,我已让鹤城把金戒子拿到金店处查找。不知何时,这崇仁县起了谣言,说是有怨鬼索命。”
任意直觉他话没说尽,却抬头见他一脸地着急,也清楚问题的严重,,“民女定会尽力。”
陈大人苦笑了一声,拍了拍肩上的细雪,“我自是相信你的。只是这事得快,有人已把这事上报朝廷,约是很快便有人下访。毕竟,你也清楚,这谣言一起,怕是有人......”话未说话,却已被吞进了肚子。
任意点了点头,提起了精神,径直地踏入了梅花从中,越是往里走,梅香味道越重,血腥味也伴之而来。冬雪渐停,竟透着几丝阳光。直到停在那尸体前,她才清楚,为什么会有怨鬼索命的说法。那人的脸上全部被红色的细麻绳紧紧缠着,分毫不见脸部模样,手腕和足踝也被人以特殊的手法系上了红麻绳,此时身体正僵硬地保持着跪立状态。天气虽冷,可此刻这极少露出的双手,皆已青紫肿胀,布满班痕。乍一看,着实有些吓人。
腊梅树下停着些花瓣,前方正是一条小路,瞧着那石头的光滑,不像是人迹稀罕。任意轻叹了口气,弯下身子就着坑捉了一把泥土,轻轻捏开,土里依旧黄色,不见一丝血色。
见她神色凝重,陈大人轻声问到:“任姑娘,有什么发现吗?”
还没等任意说话,那些隔空观望地人却突然沸腾了起来,说话声颇大。
“真的是个女子啊,她不怕吗?”
“你没看见她面不改色?怕不会是个贱作吧?”
“这女子真可怕”
这些声音越发得激烈,任意静静地听着,一脸平静地模样,仿佛这些人话中的主角根本不是她,视线落在了那红麻绳上。
“任姑娘很好。”与任意的平静相比,陈大人的反应更大些,满脸通红,颇有几分愤怒。许是把任意多次合作,早已把她看做了自己人,护犊之心顿生。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罢了。“勿要听这胡言乱语。”
“多谢陈大人”
任意开口,声音清脆,陈富实抬头看着,只见她明眸若星,身上披着一烟灰色斗篷,立在雪地上,整个人竟显得清雅,从容淡定,颇有几分文人风骨。
陈富实挪开了视线,轻咳了一声,“任姑娘客气了。这一处,十天前本官让人围了起来,仔细搜了周围,并无太多的发现。无过多的线索,案情便是无从下手,这几日我是真的毫无头绪。你,可是有发现?”
任意点了点头,“烦请大人一处干净的地方。”
听着她的话,陈富实便似放了心,朝着几步外的何鹤城招了招手,又重复了一遍任意的话。其实这干净而清净的地方有,并且离得近,便是几里外的义庄。奇怪的是,这义庄建在这半山腰处。
带着任意朝着内屋走,到了门前,陈富实停下了脚步,转头深吸了几口气。任意稍稍瞄了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这陈大人,到底还是个妙人。这念头刚定,只见他朝前方虚踩了一步,快速地往后退了退,一脸受惊的模样。
“任姑娘,要不,要不本官缓一缓?”他故作镇定的对任意说道。
任意:“......“她自然而然地走入了内屋,屋内木板上停放着三两具尸体,用白布盖面丝毫不见其面容。每块木板的前方都有一块小泥堆,小泥堆上插着已烧完的香。这里确实干净,但仍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此刻摆放在正中央的木板上的红绳,更加显眼。器具已备好,她先是点了苍术等去味后,又用蒜和姜搅碎混着醋揉在布上带在脸上,而后才走到正中央处观察着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