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屋一片寂静,当任意的目光落在那尸体时,她浑身散发着一种肃穆,专注地观察着尸体的每一处,那种投入,恰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冷淡地从医箱里抽出了一把小刀,刀片细薄刀身呈弯月状,与平日所见地工刀有些不一般,缓慢地把绑在手腕处的红绳结割断,保留着那结扣处。

    她的一举一动,皆入了刚踏进内屋的陈富实眼中,不由地屏住呼吸,不敢轻易上前打扰。脑海里莫名地浮现起第一次见她前来验尸的场景。

    那是三年前的寒冬,同样的一个大雪天,容州城内发现了命案,经过探查仵作很快便有了死因,上吊自杀。本以为这案件以此结案时,公堂上出现了一位小姑娘,直指那人是被人谋害后而伪造成的模样。当时他正暗自欣喜破了案,并未过多地谴责小姑娘,反而问起了她原因。熟料这小姑娘再验那尸,一一道出了凶手杀人之法,字字有理,让人找不出错处。这案子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把真凶绳之於法。时至今日,依旧为人所说道。

    那时的任意,不过十四岁。很难想象,这个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当然,那时陈富实也派人探过她的身份,却一无所获,这人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可这容州并非富裕之地,又有什么值得人窥探呢?再后来,他们也在意任姑娘的身世了。

    吁了一声,任意脱下了待在手上的布套,摘下了罩在面上的纱布,露出了面容,额上多了薄汗,粘住了些许发丝,许是有些疲惫,脸色稍稍泛白。此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内屋不知何时,点了几盏灯,把内屋照得亮堂。她摊开了那几个红绳结,逐个放在了木板前,目光深幽,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又扫过那尸身,脸嘴唇等地方混着血,被红绳压得太久早已不见了原来的模样。胸腔处布满了蛆虫。人已死去多时,身上其他的部分有肉眼可见的肿胀,借着光一看,尸斑明显扩散。后脑处发现有一伤口,形状细小,像是剪刀一样的利器造成。

    “死因是外伤造成的。是利器。”

    “利器?剪刀?匕首?是哪一种?”她的话,令陈富实顿时有了精神。果然,还是任姑娘靠谱。刚想再追问下去时,又听到任意沉重地说道。

    “大人。”任意微微一顿,骤然指了指木板上的红色绳结,“民女怀疑,死者并非一个。”

    陈富实一惊,面上有些凝重,几乎下意识地道,“你是说?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话尚未说完,他快要哭了。

    任意点了点头,指了指那尸身的后脑处,拨开了那遮住伤口地头发,一股恶臭味随之而来。“大人请看,这伤口极小,并未有重复穿刺。似乎凶手早已清楚这伤口足以让人致命。如何才知道呢?”后面的话,不用多说。陈富实自然是清楚。

    “你,你......”陈富实顿时脸上泛青,转身干呕了起来,可再怎么鼻腔处依旧能嗅到那股恶臭味,脑子一阵眩晕,似要往后倒,恰好被人在旁扶了一把。身子一僵,额上莫名地出了冷汗,再一看见是任意,这才松了松气,“多谢任姑娘。”

    “大人,信我吗?”任意放开了口,径直地望着陈富实,目光纯粹。

    陈富实眸色一凝,厉声道,“当然,本官自是信你。但此事重大,并非本官可一力承担。”这容州地处偏远,并非富裕之地,如今连环案骤然而起,再加上怨鬼缠身谣言,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他不知,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任意低声道,“这鬼魂杀不杀人我不知,但这装神弄鬼的多得去。大人且看,这些红绳结,形状一致,并非简单模样。”

    确实,红绳结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显眼,形状几乎一致,大小就更别提了,并非简单的蝴蝶结,形态有些复杂,若不是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可,这要如何去找呢?几乎是大海捞针般,陈富实心中一沉,轻叹了一声,“任意,再等等吧。”再过几日,这京城的人就到了。那人,定会有办法的。

    陈富实谦虚有礼,每次见面都喊一声任姑娘,极少在外喊她的全名,任意一愣,终是点了点头。“好。”

    没成想,这一等,就是一天。天气似要生变,任意有些着急了。这雪后天晴,停在义庄上的尸身如何再等得下去?此时,她也并不知晓陈富实在哪里?还有其他的办法吗?如何保住尸身?无数个想法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正当她沉思时,义庄外终于响起了繁杂的脚步声。她心一喜,以为来得人是陈富实,这刚踏出几步来到门口想迎上,可抬头一望,脚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来得人着实是多,在来人中未发现陈富实的踪影,目光便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眸子尖锐却带着几分异样的熟悉,英俊的面容,长袍上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迎着冷风十分得耀眼。

    任意瞪大了眼,快速地低下了头颅,试图避开了那逼人的目光,心底顿时咯噔了几下,是王族,是王族。基本本能得往后退了几步,双手紧握,不知何时手掌处有些粘稠。

    这人一路走来,步伐坚定,只是在看见她的瞬间眸子又沉了几分,“陈富实,你好大的胆子。”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不悦,即便他没说出口,任意也清楚,这人要说得正是她。

    陈富实穿过人群,快步来到前面,额上不停的出汗,可见他此刻的焦虑。语气中掺杂着几分颤抖惶恐,“请王爷恕罪,请王爷恕罪。这是容州的仵作”看着她一动不动,陈富实立马轻声低唤“任姑娘,你别愣着啊。快,快拜见王爷。”

    任意瞬间回过神来,动作行如流水,低头便跪了下去。只是跪下去之时,心思却熟络了起来。竟然是陆执!

    “呵,女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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