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意再次踏入内屋时,屋内已经添了几盏油灯,一如昨日那般,将屋内照得通亮。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简陋的地方竟立着一把宽椅,陆执坐在了椅子上,一手捏着一个绳结,似在打量,面上不显半分。

    约是听到了脚步声,他抬头朝着门外看了过去,一双寒潭般的眸子在触到任意时闪过了丝亮光,可等她再看时,哪有什么亮光。他微微挑了挑眉,径直地望着任意,仿佛要把眼前的这人收入脑中。寒风呼啸,身后一片黑暗,可这众人之中唯独她依旧未带半分害怕,四目相对之际,未有半分闪躲,着实是有几分难得。

    立在一旁的众人不敢作声,只有陈富实见着她的身影时,冲她一脸笑意,在此情此刻中多了几分生机。

    这时,陆执放下了手里的绳结,出声道,“开始吧。”字字冷淡,不容反驳。

    片刻,陈富实才上前几步,站出了人群中,身子挺得死直,略有几分严肃“咳,任姑娘,还请你,把你所发现的说出来。”话毕,他冲着任意点了点头,眼神中示意着她安心。

    任意这才深吸了几口气,拎着医箱的手紧了紧,朝前方走了几步。面上并未见半分胆怯,把医箱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解开了身上的长袍,挽起了衣袖,从容地立在了尸身前,似乎丝毫不曾察觉她的举动泛起的波澜。

    “这成何体统!”

    “下贱!”有人怒斥,有人旁观。有人猜测,更有人好奇。好奇眼前的这位女子,是否真如陈富实所提到的那般。

    观她一举一动,出现了一种他万分熟悉的模样,冷漠而专注。陆执微微眯了眯眼,灯火下面对尸身时她的面容十分平静,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寻常事。如此一想,不由地呲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方的任意听得清楚。

    任意转过身子,先是拨开了尸体的后脑勺,说道,“昨日,民女先是观察了这人的表面,除了绳结勒出的痕迹外,还有后脑处发现了这一处伤口。伤口不大,疑似剪刀样的利器割破表皮留下的痕迹。众位大人且看”她顿了顿,手指压住发丝尽最大可能把伤口呈现,确实那一处出现了一个洞,周围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红色,那洞里隐约有脓水。“伤口整齐,这里呈现有半圆形状。”

    少数并未见过这种场面的人干脆干呕了起来,莫说是再细看一眼了,恐怕往后是再也不敢吃脑花了。

    任意耸了一下肩膀,明白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她先看了陆执一眼,接着又说,“这伤口足以致命,凶手下手很干脆,或者说是十分笃定。就手法来看,很熟练。民女觉得这并非是一时错手,是精心策划。”

    “单凭这处伤口?”陆执开了口,声音有些低沉,目光下滑,波澜不惊的落在了那伤口处,似在仔细地看着。

    “确实,大人。你看,这伤口位置,在后脑的最上方,这人身高八尺,正常情况下,倘若被人从身后一刺,那伤口根本不会落在在这位置上,而是落在这里或者这里”她神情专注,指尖指了指伤口可能出现的位置,语气很是笃定。未见其他人反驳,又道,“那说明这人当时是躺着的状态,并且毫无反抗之力。”

    陆执听着,眉头紧皱,似有考量。“就一处伤口?”

    “外伤是一处,具体还要等解剖才知。”任意连忙垂眸做恭顺状。谁能想到这解剖二字会从一个小姑娘的口中说出。莫说是李旺了,连那旁的张大人都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

    “这,这.......”张大人看了看任意那双娇嫩的小手,又看她一脸坚定,那到嘴的话硬是吞回了肚子。

    许是察觉到局面有些僵持,一直站着的陈富实看了看任意,又看了看陆执,忍不住地说道,“王爷,任姑娘虽是女子,可验尸手段了得。这几年,下官手中的案子多得任姑娘相助,都纷纷查明了真相。就刚才那伤口,”见两人不再出声,他脑子一转,又道,“若王爷不信,大可一试。”

    众人一愣,这,这该如何试啊?当不成还能当场用剪刀行凶吗?这想想,多可怕啊?只可惜,他们是大气都不敢喘啊。一切全都掌控在坐在椅子上的人身上。

    “确实,可命人拿上一块猪皮和一把剪刀。”突然一阵寒风猛然入内,吹得那几盏油灯忽明忽暗,任意清秀地面容若隐若现,神色却未改。

    陆执看在眼中,淡声吩咐道,“行吧。”那头的李旺愣了愣,似乎从未见过这般好说话的大人。当然,当着众人的面,他断不敢问出满腹疑惑,只得听命走出了屋内吩咐下去。

    任意这才稍稍松了松口气。可这猪皮和剪刀,并非一时半会可以出现。那就先来干别得事吧。她就着一块布擦了擦手,从容地带上布套和罩面,手拿薄刀。眼风扫向陆执,见他目光炯炯,似乎对她接下来的举动更有兴趣。

    尸体已腐肿得厉害,隐约可见蛆虫出没,薄刀精细,沿着胸腔切了下去。顿时皮肉展开,一股更浓重的尸臭味散了开来,李旺和张大人几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更别提身后那些倒喝声了。

    “其他人都退下吧。”约是那些倒喝声太大,陆执这才开了口。那些早已受不了的人一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直往屋外奔去。这一去,内屋便剩下了陈富实李旺等寥寥几分。你猜?陈富实,不想跑吗?可千不该,他乃此案的主官,给他十万个胆子都不敢动啊。只能脸色发白地继续看着。

    胸腔被剖开了,内里的脏器很快便映入了众人的眼帘。清晰地看着那一坨被啃食着的东西,被任意小心地查看着,不时地提到鼻前,细细探着。她神情肃穆,不放过任何有可能出现的异常。这一探,已是一个时辰。屋内灯火添了几次,暗了又亮,冷风吹入又没去。

    任意长吁了一口气,脱下了手套,露出那双纤长娇嫩的小手,直起了身子,一脸疲倦,唯独那双眼格外有神,“并未有任何异常。后脑处伤口,确实是致命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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