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贴身小厮沈小余经过各种明里暗里的小心观察,大胆求证之后。他哭了,他发现,他沈小余杯具了,他失宠了……
那日,自惊厥送府医治的沈大人醒来后,他沈小余这个贴身小厮的地位翻天覆地来了个大转变。
从前,他沈小余那可是作为沈大人左膀右臂的存在,妥妥沈府小厮第一人,平日里连一刻都不曾离开沈大人视线左右。
不曾想,这一反常态的沈大人竟在那日义正词严下了一道让人不容反驳的死命令。
不准任何小厮(当然也包括他沈小余在内)近身其一米以内。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沈府丫鬟婢子们的地位瞬间倒水涨船高了起来。几个原先只在后院花房负责弄花伺草的美婢竟被沈大人提拔到跟前去负责他的一应起居日常。
这事要搁其他府上原也算不上稀奇事儿。自古食色性也,倒也寻常。可怪就怪在,整出这动静的无论是谁,也不该是他家沈兰茞沈公子。外人不知,可这偌大的沈府有谁人不知,他们如谪仙般的沈公子,天生就有一怪癖。恐怕,这世上除了沈公子他那位无缘相见的沈老娘,8岁的沈家小姑娘外,其他异性物种,他家沈公子基本上都是能避则避,敬而远之的。这也就是为何,在这之前,他们沈公子内院从伺候再到洒扫院落之人,清一透全是小厮。
一度,连他家沈老爷都觉着沈公子如此恐女,必有隐疾,他日娶妻必定无望。可怜沈熙老爷子每每一人独酌之时,常常自言自语,暗自神伤感怀沈氏香灯后继无人矣,每每汗颜他日他沈熙这不肖子孙百年之后无颜到地下去面对沈氏满门列祖列宗。
想来,这次他家沈老爷就算睡着了,也能笑醒吧?
他沈小余可就纳了闷了。不就磕个脑袋么,咋就跟个陶瓷娃娃一样,咋能说变就变呢。老天啊,他沈小余这回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不知他上辈子到底是干了啥天怒人怨不可饶恕的缺德事儿,不然为什么要在他眼见最风光的时候,说失宠就失宠了。
不过,人嘛,还是得大气点的,跟几个小娘们较真个啥,总归一府人,他沈小余大大的大老爷们稍稍让点小娘们,勉强也是可以滴。这样稍稍自我催眠,他沈小余心窝口里堵着的那口气,气着气着也就顺了。
哟,差点把正事忘了。
“少爷,少爷……”
沈兰茞着一袭青衣,轻轻束起的发髻微微有些歪斜。此刻,他表情涣散,懒懒蜷坐在门槛上,貌似正煞有其事进行着某种人生思考,好不顾形象。
“kao,嘛呢,丫的,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啊!”
沈小余灰溜溜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呵笑了几声。他悄悄藏起了方才搭在沈兰茞肩上的那只罪恶小爪子,小心应道:“公子,老爷有请。”
“哦,知道了,这就去。”
沈兰茞随即站了起来,顺手拍了拍下摆看不见的灰尘,带着沈小余往前厅走去。
“儿啊,我可怜的儿啊,今日觉着如何,可还头晕,可还目眩,想吐么?要不,为父再去将贾太医那糟老头子捆来为你再行诊治一番?凭良心说,贾老头那厮看着不顺眼,但医术勉强还是可以的。如何,但凡儿你开口一句,为父立马去办好此事。”
沈清皱了皱眉,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应,微微从沈熙身上侧开了。老父亲沈熙的热络关怀,她沈清一个黄花大闺女实在招架不住。她沈清何曾被陌生男子又是揉肩捏手又是摸脸按头过。更别说这陌生男子,还是一中年壮汉。她沈清可是长期耽于美色不可自拔的腐女一枚。抱歉,恕她这个腐女直言,这位沈老爹长得一点儿都不符合她沈清的审美。
她沈清严重怀疑,这一脸茂密的飞须,山一般的中年糙壮汉,果真是自己这具身子——柔弱公子哥沈兰茞的亲爹?咋怎么看,怎么不像,该不会是他沈老娘偷人了吧?
话说按狗血套路文一贯的尿性,她这怀疑那是相当合理的。想当初这位沈老爹可是常年不在府的,独守空房的沈老娘完全有作案时间跟作案动机。话说回来,假设他真是这位沈老爹的亲生儿子,那他长这样只能用基因突变来解释了。或者,他的美貌完完全全是从他便宜老娘那处继承来的。如果这样,那他那位无缘相见早早嗝屁的便宜老娘,该是长得何等一副天姿国色的样貌,才能把沈兰茞的模样生得如此俊逸出尘。
沈兰茞对于沈父这咋咋呼呼的过度关爱,有点鸡皮疙瘩抖一地。倒不是他沈兰茞冷心冷肺,实在是五大三粗的沈父长得太过皮糙肉厚。你说,你就一张飞,还偏要反人设做出一副慈爱的老母亲样,这画面实在辣眼睛啊,有木有?
沈熙,沈兰茞的便宜老爹,文臣班子的一大异类,武将出身的文臣。因沈府祖上代代皆从戎,数十年的南征北战,沈府男丁那是死的死,残的残,自上代家主沈南嗝屁后,沈府仅剩的男丁就唯有他沈熙一人。二十多年前,年迈的沈老太君为免百年之后无颜面对沈氏先人,在沈熙平定西南后,端着一张老脸跑进宫向刚继位不久的文帝求得一恩典。准沈府仅剩一支的唯一嫡子沈熙辞去一身西南军务,让位贤能。
皇恩浩荡,当时继位不久的新帝更于几月后,封其司谏正史,掌谏院,谏天下事。
自古谏臣难为,谁都知道忠言逆耳,谏臣不如奸臣好当,谏臣向来死得快。要不,时人每每讨论起文帝来,总不忘夸赞其一句千古一帝呢?说真的,那胸襟那气度,可不是谁都有的。
为了让刚坐上司谏正史的谏官沈熙无后顾之忧,文帝竟金口玉言钦赐丹书铁券,并直言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贤明的君主就该多听多行,敢言敢谏的谏臣何罪之有。潜台词就是,你丫的,给朕大胆谏,饶尔不死。既然,顶头上司都如此慷慨放话了,沈熙自此更是彻底放飞了自己,后来连着放飞了整个谏院。
在沈熙还未入主谏院的那些年,谏院早已名存实亡,剩一空壳的名头。整个谏院,除了老弱病残,就只剩下一屋萎靡不振将将入土的迟暮之年。也亏得当时的沈熙正值壮年,心态好,精力充沛。
靠着他沈熙早些年间的不懈努力,如今的谏院。那叫一个人才济济,香饽饽。要说当今这北朝,无数文人学士最想去的地儿,那可不就是这谏院么?毕竟,那是全天下言论最自由的地儿,只要有真才实学,兼具嘴上功夫了得,平步青云不敢说,基本的生活保障,那是一定能满足的。话糙理不糙,读书人也是人嘛,这世上,只要是个人总得要生活的,谁说不是呢?
再说了,现在的谏院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撇开谏院扛把子沈熙大人不说,这沈兰茞沈小大人的威名当今世上,还有哪几个人不知晓呢。
如今的后生,哪个不以沈小大人为目标,谁人又不想与其比肩?正因这沈小大人身负盛名,实力了得,这天下有野心的后生哪个不是一门心思卯足劲,总想着能赢他一回,一朝成名。可惜,愿想终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