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乌云漫天,将素皊染黟墨;星月无光,放天狗吞苍穹。
晋国京师,开封府城。
白日裡,歷经十餘年昌盛太平的开封府城是极尽繁华、贵气蒸腾,但在此时,家家户户大门深锁,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成為黑夜的俘虏,沉入梦乡。
一片静謐的大街上,唯有更夫身穿蓑衣斗笠、手掛铜锣木槌,凭著灯笼裡一点点烛火,在风雪中缓缓前行。
“天乾物燥,小心火烛。”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入行不过三天,喊声浑厚饱满,却显得扰人清梦。
“天乾物燥,小心火烛。”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子,更卒当了十几年,嘴裡含糊不清,糊里糊涂便算过去了。
“天乾物燥,小心火烛。”一个半隻脚踏入棺材的老头儿,大半辈子都在开封府城打更,仍使力操著沙哑的嗓子,半分不敢懈怠。
每个更夫都有自己的巡夜路线,本不应该互相强碰,这时却不期而遇。
三人相视一笑,在这大冷天的遇上同行、知道还有人与自己一样挨饿受冻,多少都会感到欣慰。
天空中,浓厚的乌云忽然打开一条隙缝,月光洒落,引得三人同时回头,看向身后那栋建筑:醉月楼。
醉月楼已经打烊,但窗户刻有双色凤纹雕、雨廊前掛了四色烛灯、门帘上绣著九花争艳,这华美的酒楼在天黑地白之中特别显眼,犹如水墨画裡混了一笔鲜艳的红。
醉月楼是京城最為纸醉金迷之处,进出之人非富即贵,各个一掷千金。有谣传说醉月楼刚搬来一名娇客、江南第一名妓“尹红袖”,耳闻的人多,但真正见过她的人是少之又少。
传说,这个尹红袖虽是妓女,却不在意客人钱多钱少,只与文人雅士相会,见了面也只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而且她向来忌讳轻薄之人、也从不留人夜宿,甚至有人说她比一般市井女子还要高雅贞洁。
“总有一天,我要把醉月楼买下,让那尹红袖整天陪我把酒言欢”小伙子心中豪情万丈,能否实现尚未可知,心裡已是十分满足。
“这麼豪华的楼,里头的酒不知是什麼滋味”中年人已醉了,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更在酒中梦迴时。
“此生能让我进去一次,就死而无憾了。”老头儿一生安分守己,却仅能换得温饱,早已不敢奢望更多。
三人心中各有想法,手中动作却是一致,挥舞木棒,往手上铜锣击落。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的铜锣声,是午夜时分的信号。
忽然
爆炸声轰隆响起,熊熊大火在一瞬间吞没了整栋醉月楼,狼烟直冲天际,一时间照得全城亮如白昼。
三名更夫分头吆喝呼救,城中救火队第一时间赶到,面对如此大火却无能為力,仅能拆除四周房屋阻止延烧。
巡防军士接获通报,满街巡查可疑之士,喧哗之声此起彼落,闹得全城鸡飞狗跳。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醉月楼地底,密道之中。
两名男子隔著一盘黑白棋局对坐,黑白棋子如两军士兵廝杀,局势纷乱不明,看似白子佔上方、黑子又随时逆转,一时难分难解。
左边一人身著布衣、脚履草鞋,应是寻常乡野百姓。
右边一人腰缠玉带、头戴金冠,似是位高权重之人。
布衣男子刚刚落一下子,这一手该轮到华服男子,他却迟迟无法做出决断,神色越来越紧张。
两人身处於密不透风的地道裡,却有地狱来的寒风呼啸而过,微微烛火几乎熄灭,又重新亮起。
华服男子重重嘆气,将手中游移不定的白子放回棋笋之中:“我认输了。”
“承让。”布衣男子的语气清冷,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他就像一尊石像,而且是一尊没有刻上表情的石像。
华服男子恭维道:“恭喜先生,棋艺又精进了。”
布衣男子面对奉承,也只是淡淡回应:“閒玩之物,不足掛齿。”
两人语毕,陷入沉默。
沉闷。
沉静。
这密道简直像一个要将人活活闷死的棺材,逼得华服男子坐立难安,一秒鐘都按耐不住,又开口:“我与先生再下一局吧”
布衣男子却是闭上眼睛:“应该要到了。”
这句话毫无前因后果,但华服男子不敢追问,只能忍耐。
又是一阵沉默。
沉寂。
沉溺。
忽地听见“叩”的一声,一身穿黑衣、头戴黑色头套之人出现在密道角落,跪地直言:“阁主,刺一组失手了。”
闻言,布衣男子眼也不挣,直问:“损伤”
黑衣人道:“两名弟兄死在宫中。”
布衣男子点头:“下去吧。”
黑衣人得令,从黑暗中来,又在黑暗中消失。
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裡来的、去了哪裡,如鬼魅、似幻影,更像是地狱来的阴差。
华服男子已沉不住气,脸上尽是焦急之色:“怎麼会失手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布衣男子只吐出一个字:“等。”
华服男子还想再开口,却被对方的神色震慑,到喉头的话又忍了回去。
忍耐。
忍受。
华服男子双脚不停抖动,一下搔搔头、一下抓抓脚、一下摸摸鼻子,在这无比煎熬的时刻,全身感官都被放大千倍。
就在华服男子又想开口之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同一个角落:“阁主,破一组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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