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一张床上睡醒、身上也很少是乾净的时候。
他通常是在路边的垃圾堆裡醒来。
他寧愿醉死也不想醒来。
但他这时确实醒来了，观察著他所身处的房间。
房间裡，地毯的边边角角还卡著灰尘，铜镜与铁梳却反光发亮，棉被有特殊的阳光气味，或许是才刚从晒衣场上拿进来。
妆台前，浅红色的地毯上妆沾著些许嫣红、陶瓷盒子与盖子之间抹了一层油亮，椅子歪歪斜斜只塞了一半回去。
南风胤很快将周遭情况消化完毕：这是个女子的房间，但尘封已久，急忙打扫后让他住进来，而曾有一女子在此梳妆打扮，却不小心将陶瓷盒打翻，匆匆忙忙离去。
除了姬仇错，还能有谁
是不是姬仇错替他换的衣服她是不是為了自己扮得妆容南风胤竟忍不住想著姬仇错在房间裡的情景，若有这样一个女子陪在他身边，是不是每日清晨都有一番风景
但他没有时间多想，彷彿算準了南风胤醒来的时间，小红提著三层食盒进入房间中：“小姐让你先吃著，她等回儿就过来。”
南风胤没有回应，只是冷眼看著小红将食盒中的食物摆到桌上，这些食物虽不算丰盛，也是精緻可口。
南风胤坐到桌边，老实不客气吃了起来，甚至问道：“有酒吗”
姬仇错若要害他根本无需如此麻烦，所以饭菜要吃，酒更是少不了。
小红淡淡交代：“我们这裡没有酒。”
小红回答完，将食盒收起，转身，好像就要离开。
小红的脚步犹疑了一下、在原地顿了顿，终於还是回过头来，神神秘秘地问：“你跟小姐是什麼关係啊小姐还是第一次带男人回这儿呢。”
小红虽然想装得像姬仇错，终究还是一个好奇的小女孩，一下子就破功了。
南风胤注意到对方的态度变化，而且她的问话来看，竟是并不清楚姬仇错将南风胤带到此处的目的
南风胤试探道：“是你们将我抓回来的，怎麼还会不知道”
“小姐说您喝醉了发酒疯，我只是帮忙制住你，可不能让你伤到小姐。”小红低声解释，似乎是怕别人听到：“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南风胤见小红不像说谎，信了八成，但还是没有表露出来：“那你家小姐有没有跟你说过，问别人名字前，总要先说自己的名字吧”
小红老实回答：“我只是个没名字的ㄚ环，小姐都叫我小红，小姐只要我把你背回来，就把我赶去睡了。”
“是你把我揹回来的”南风胤看著小红，却不太相信：“不觉得重吗”
小红得意地弯了弯手臂：“哼哼，我可是从小就开始练武，力气大得很呢”
南风胤见小红那憨直老实的模样，应该是真的不知情，便笑笑地说：“你家小姐没有帮你吗”
“小姐身子不好，这些事都是我在做的。”
“她没有练武”
“小姐以前在外面时流浪伤了身子，所以不能练武，而且常常生病”小红说著，突然想起：“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跟小姐到底是什麼关係啊”
南风胤玩笑心起，随口胡说：“我啊，是你家小姐的老情人。”
小红惊呼：“我就知道”
南风胤反而不懂了：“喔你怎麼知道”
小红一脸篤定，竟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小姐一直交代我不准跟你多说话，肯定是害羞了”
南风胤忍不住大笑出声，这小红口无遮拦，确实是不能让她乱说话。
小红怀疑地问：“你笑什麼”
南风胤脸上满是笑意：“实在很难想像她害羞的样子。”
这话倒是真的，姬仇错脸上终年寒霜，却不知道害羞起来是个什麼样子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一幕“唇绽樱颗榴齿香，云鬢浸墨头插絳。逢君欲语低头笑，心底骤然溢喜狂。”恐怕世间所有男人都会為之心醉。
小红笑道：“我没见过小姐害羞，你肯定是见过的吧”
哪个少女不怀春小红正是初识男女之事的年纪，这时说到点上，脸上难掩兴奋。
南风胤看出了小红的心思，也不讲正事，反而是不三不四地说道：“那是当然的，不过我们许多年没见了，她有没有跟别的男人好上给我戴绿帽子”
小红立刻说：“这个你大可放心，小姐一直是”
“小红”
姬仇错这时打开门，冷声喝斥：“我说过多少次，不许乱说话”
小红吓得像隻猫一样弹起身，慌忙道：“啊、这，小姐，我、我只是──那我先下去了”
小红一溜烟从姬仇错身边钻了出去，后者也没有阻止，任由她离开。
姬仇错走进屋子、顺手将门带上，轻声问道：“菜色还合南风先生胃口吗”
南风胤也收起玩笑之色，端声问道：“会这样问，要不这厨师是新来的，要不，就是你亲手下厨”
“随便做了两样菜，希望先生不会嫌弃。”
“你為何变得如此客气”
“先生大恩无以為报，聊表心意罢了。”
“我怎麼不记得我有恩於你”
姬仇错重重嘆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十七年前，大理寺有一位捕快，甫出道便连破十七件奇案，号称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而且他交友广阔，据说连深居简出的少林方丈心澄大师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名侠骆雪刀都是他的至交好友，当时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有聋子没说听他的名字。”
姬仇错故意提起南风胤在密室裡说过的话，却不是故意讽刺，而是要让南风胤没办法否认。
这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南风胤并不想提及过去的事情，否则他一开始就会说了。
南风胤果然装傻：“有这个人吗我倒是不清楚。”
姬仇错一字一句清楚说道：“当然有，而且此人在姬家覆灭后力排眾议，金殿上以更性命担保姬然无罪──但不出三日，他的父母妻儿全都死於非命，他也就此消声匿跡，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个人。”
毫无疑问，姬仇错口中之人便是南风胤。
这样一个人，他的故事肯定是精彩绝伦、他的过去绝对是多采多姿，他所做过的事，恐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
但南风胤只是说：“除了这一身狼狈，我也没能做到什麼。”
第五话：旧人。（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