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礼想起大殿上那个嘴硬的大鬍子,与其说他喜欢抢话,不如说真应该把他的嘴给缝上。
姬仇错接著说:“此人名唤乌木,力大无穷,有生裂虎豹之能。他的兵器是两把大铜锤,擅长以一敌眾,有传说他甚至能破打破城墙,虽然有些夸大,不过他的力气极大是无庸置疑的。”
“他会上场”
“他会第一个上场。”
“你确定”
“此人个性急躁,肯定会请缨打头阵,耶律乂此战有必胜之心,想要先声夺人,也不会拒绝。”
孙礼闻言,心中意念流转,看向胡威。
姬仇错也看了胡威一眼,却是说:“看这位先生体格强壮,武功路子应该与乌木相近,可是真的硬碰硬,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听你这麼说,心中已有人选”
“曾听闻孙大人的剑法不俗,趁这次机会,可否有幸一睹為快”
经姬仇错一提点,孙礼心裡也清楚,胡威用的是刀、走的也是大开大闔的路子,若真与对方硬碰,恐怕过不了几招兵器就毁了。而要胡威不与对方硬碰,那还不如叫对方认输投降还比较容易。
孙礼用的是剑,而且他的剑法更讲究灵动飘逸,所谓蛮猛易避、刚强易折,以他的造诣,要拿下这乌木应该并非难事。
孙礼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打头阵:“那接下来呢”
没想到姬仇错对这第二仗毫不在意:“第二仗对方无论如何必须要胜,所以我们是稳输的,随便派个人上去充数便是。”
“有这回事对方会派谁”
“没必要浪费时间说他了。”
“你不说,怎麼知道是稳输的”
“反正是稳输的,就不必说了。”
姬仇错像是和尚打机锋似地,打定主意就是不想说了。
孙礼眉头紧皱,也没有再问毕竟没有把对方的话照单全收的打算,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争论。
姬仇错耸耸肩:“三战两胜有一个好处,只要赢两场,就算赢了。”
这句话有说跟没说一样,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但有的时候,这种事情是最重要的,而且特别容易被忽略。
如果无法看穿事情的本质,做事就抓不到重点。
姬仇错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孙礼彷彿知道姬仇错接著要说什麼,抢先开口:“第三个人,是耶律乂。”
姬仇错眼中露出欣赏之色:“完全正确。”
两人都知道,以耶律乂的个性,绝对会亲自上场。
耶律乂也知道对方知道他会上场,但他还是会上场。
这种人可能是迂腐、可能是愚蠢,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拥有绝对的自信。
无论对有什麼对策,他都能获得胜利的自信
孙礼脸色凝重:“耶律乂是在战场上真枪真刀熬过来的,独门兵器三刃金刀喋血无数。他曾在于闐斗武馆担任馆主,期间是十九战十九胜,武斗馆设立三十年,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于闐的斗武场十分出名,除了供人比武竞技,凡要在于闐任职武官之人都要先进去与当职的馆主对战,武功获得馆主之认同才可走马上任。
耶律乂能在其间获得全胜,只代表一件事──他比手下所有的人都要强
孙礼如临大敌,姬仇错却神态自若:“只要孙大人让我上场,我有把握对付他。”
孙礼愣了下,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这石国朝廷之中恐怕都找不到人能与他一较高下,你要上去对付他”
姬仇错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认真地说:“他曾败在我手下一次。”
孙礼见对方神色不像是开玩笑,收敛笑容:“寿王府上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可那是耶律乂缩手相让,这次事关国家大计,他下手决不会容情,怎能相提并论”
姬仇错没有解释,反问:“那孙大人有对付他的办法”
孙礼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若是真的有办法对付耶律乂,也不用急著今晚来对付林江了。
姬仇错娇笑道:“很多事情只有女人做得,再怎麼厉害的男人,也只有一旁乾瞪眼的份。”
男人跟女人,终究有先天上的差别、无法跨越的鸿沟。
孙礼想不透对方要用什麼方法击败耶律乂,但他更想不到自己要用什麼办法击败耶律乂,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在这之前,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孙礼眼神闪动,忽然问:“你為什麼要帮我”
孙礼一直不动声色,却突然发难,只要姬仇错答错一句,随时就要动手。
他缺的只是一个动手的理由。
姬仇错义正严词:“我也是石国子民,為了国家出一份心力,难道还要被质疑吗这究竟是个什麼世道”
“抱歉,这个问题是我问错了。”孙礼道歉,却仍不放弃:“但你不过是个艺妓,怎麼知道的这麼多”
姬仇错嘆道:“实话跟大人说了吧,世道艰难,我為了糊口,也做些搬不上檯面的生意,但如今大敌当前,我想孙大人应该会以大局為重”
这话诚实,却又不完全诚实。
两人眼神交错,几乎要擦出火花。
不知过了多久,孙礼实在找不到出手理由,终於嘆道:“明日午时,到西门城楼上等我。”
姬仇错起身,来时一揖,去时也是一揖:“告辞。”
她走时,嘴角带著一丝微笑。
虽然笑著,却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反而充满残酷。
蜘蛛。
是一隻蜘蛛,将猎物层层叠叠綑绑,随时要将其吞噬的表情。
那个骄傲的少年,已经落入她的网中
茶楼内。
孙礼还没有自觉,可寒离已经注意到不对劲:“少爷,恕我说一句,你好像被她牵著鼻子走呢。”
若这时候有人能注意看寒离的眼神,或许能看出些异样的感情。
普通的主僕,眼中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感情。
但孙礼这时连看都没看她,只是看著楼梯、看著最后姬仇错最后留下的身影:“你怕我会被她骗了”
寒离冷哼了声:“哼,我怕的是另一件事。”
任何男人看到姬仇错,都会想到同一件事。
孙礼是男人。
只不过他比别人更能镇定些,所以旁人看不出来。
“我看你的盘棋是输定了。”孙礼耸耸肩:“输棋的人,毛病特别多,毛病特别多的人,也会输棋。”
后来,这盘棋,寒离真的输了。
明明稳赢的棋,就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