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天心长老尚在玉清宫中修行,他名为“冲正”,冲虚是他师哥。
冲正一身所学,尤其丹法是冲虚一手教出来的。在道门,师哥便如同长兄,冲正的父母早已亡故,所谓长兄如父,冲虚和他的情谊早已超越一般同门。
冲正一直对这师哥言听计从,从来没有想过违逆过着师兄什么。
除开凌绝小师妹。
凌绝进入玉清宫比冲正晚,她是冲正在山下花钱买来的。
那一年,通天河闹了水患,从通州一带便溃了堤,河道改了几十里,一眼望去黄水汪汪的一片,老百姓拖儿带女,一身泥泞往黄泛区下游走,这是一条走不到头的路。
越州城郊的一个一片空地上,便聚集了上万灾民,府衙也封了城。
此刻正值七月下旬,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灾民聚在一起,乌泱泱的一片都是人,哭喊声、吵架声、呻吟声起伏不断;脚臭味、汗馊味、呕吐物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已说不清是什么味道。苍蝇到处乱飞,臭虫到处乱爬,还有几具死去不久的尸体还没拖去化人场,就丢在附近发臭。
几条野狗狺狺地吐着舌头,围着死尸转来转去,看到人便嗷地一声跑掉了。
野狗精得很,知道被人抓住,连葱姜蒜都不放,直接就煮着吃了。
这情形便是修真有成的冲正也是难以忍受。他是奉师尊之命过来买人的。道门也需要杂役,若是有资质尚可的孩子,买进来也是给别人一条活路。冲正慢慢地选,不一会就牵着几个孩子,有父母死了舅舅卖外甥的,还有自己卖自己,希望给大户人家做奴仆的,他便收了几个乖巧的过来。
这时他便看到凌绝了,这时候她还不是这个名字。
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头上插着草标,看见冲正走近,立马吓得躲在父母的怀里,支棱着小手,嘶哑着嗓子哭道:“爹呀,别卖我!我不走,我会扎花儿,还会打草鞋,以后我去讨饭都行……爹呀……你不心疼我啦……别把我卖掉……”一边哭泣一边揪扯着老人的头发。
这种惨状,冲正看得多了,万凡有一丝可能,哪个愿意卖掉自己亲生儿女?
那老人抱着奄奄一息的老太太,脚下还有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男孩,抖动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收了钱直打哆嗦。
冲正牵走了凌绝,凌绝疯狗一般在她身上撕咬。
冲正不好用真气抵挡,一条胳膊上留下了一串串血红的牙印。
到了玉清宫后,凌绝一天都没吃饭。她一直深恨冲正买了她,害她没和父母在一起,因此从来没给过冲正好脸色。
直到有一天,这日正好是大年初一,凌绝丹法小成,用丹砂画了一个大大的符篆,她用手轻轻一搓,这符篆嗖地飞上天空,凌空爆裂开,变成一个大大的“福”字,福字闪烁了片刻,便在空中爆裂开,化成点点五色斑斓在夜空中消散了。
她对冲正说:“我小时候,过年家里都挂福字,是倒着挂的,意思是福到了。”
冲正笑道:“好好的符篆,被你当成烟花放,看冲虚师哥一会儿怎么责罚你。”
凌绝道:“冲正师哥,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我不是傻子,若不是你买我,别人也会买我。”她扭头对冲正凄婉一笑,道:“或者没人买我,我也就饿死了。”
在这一刻,冲正看了看凌绝,忽然觉得这瘦弱小师妹其实非常好看。
在修真界,修真人士寿元远超常人,境界高深者活上数百岁也不罕见,加上不少修真之人均修炼有驻颜术,有些百岁老翁,面容和凡俗壮年人几乎无异。修真人士一心求道,一个闭关就经常数年甚至十余年,因此修真界的婚娶生育和凡俗大为不同,“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事情多有出现。像清玄真人,已一百余岁,但一个女儿刚刚芳龄十七,这事儿在凡俗甚是奇特,在修真界却是寻常。
冲正喜欢小师妹,但他没想到,冲虚师哥也一样喜欢这个卓卓不群的小师妹。
但小师妹只喜欢冲正一人,她正要冲正陪他去放风筝。
第二天,冲正兴冲冲地跑去找师哥,他觉得有好事就要和师哥分项。那知道刚过去,冲虚师哥也是一脸笑容,对冲正言道:
“师弟,师哥有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情想告诉你。”
“师哥,我也有一个。”
“你先说!”
“你先说!”
冲虚道:“师哥就不客气了。”他背靠着庭院里的一棵桂花树,手牵过一根桂花枝,慢慢品味着桂花的香气,言道:“师弟,师哥已经七十多了。按照修真的年龄,师哥该找个道侣一起修真,一起证道。师哥原来眼皮子浅,看谁都不合适,现在师哥终于看到自己的心之所属了。”
冲正一颗心忽然沉了下去,他轻轻问道:“是谁?”
“凌绝小师妹。”冲虚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嘴角弯成一个弧形,言道:“小师妹虽然脾气古怪一些,但是师哥看着她,不知如何,师哥便感到心里平安,心里喜悦。就想把什么都告诉她,然后带她去干一些从来都不敢干的事情,比如去抓鱼,去扎一个大大的花篮,或者去放风筝。”他忽然甜蜜的一笑:“放风筝怎样?这秋天,正是放风筝的好季节!”
冲正一颗心越沉越深,悄悄问道:“这也不正是我正想的吗?”
沉默寡言的冲虚仿佛开了话匣子一般,絮絮叨叨和冲正谈了许久。
最后,冲虚如梦初醒,才想起问道:“师弟,你不是说你有个好事要和师哥说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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