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承波,二十二岁,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六十公斤,皮肤润泽,一条白色马裤配黑色T恤,浑身洋溢着盘本柏那种天生具来的霸气。盘承燕,二十一岁,身高一米六出头,体重五十一公斤,明显拉直过的长发却扎了个马尾,皮肤白净,一条洗白的牛仔裤配鹅黄色无袖高领亚麻薄衫,一副精明能干的强人气质。
盘承燕看到王世锋桌边贴着的“弔宾接待处”字条,过来把一叠票(据)扔在王世锋面前:“买的东西都到这里,你清点一下。”王世锋笑道:“承燕是吧?你经手的事还清点什么?我照抄就是。”原本转身要离开的盘承燕又回过头来:“讲普通话的那应该就是锋哥咾?我们见过面的啊?都不记得咾!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懂,哪个管收礼的?也不拢边提醒一下?这些东西要一式两份,每笔都要两个人核对认数的。”盘承波过来扔支烟给王世锋:“锋哥辛苦哈。燕子你站到这里搞什么?还不赶紧迲劳神?”盘承燕冲王世锋嫣然一笑转身边走边高声吩咐:“天气预报讲这两三天都没得雨落,就莫打厂咾。哪几个是帮厨的?夜晚喝厨子酒,准备四桌,洗澡肉、血灌(肠)、水煮鱼、油渣焖豆腐,米、辣椒、蒜子、姜和小菜都没买,看哪个屋里有你们自己到哪个屋里迲秤,若是这些东西办不齐拿你们帮厨的是问。”
这边王世锋用周正韩拿来的作业本仔细抄录两份采购单,那边胡世保已经杀好一头猪,两个人往猪上浇开水,胡世保拿刀褪毛。唐慧姬从大木盆中的猪血中褥出血筋来装在瓷碗上捧给周正韩,周正韩端到棺木前口中念念有词拿血筋在棺木上涂抹。不一会胡小女和周满女已经洗净猪小肠搁在筛子上,几个女人将整条猪小肠一头用铁钩挂起稍稍抬高,这头拿个漏斗,由詹细苟扶住,唐慧姬用茶钵舀起掺了水、加了盐的猪血往里灌。“慢点,莫太快。”周满女有节奏地捋着,把血肠一圈一圈地盘在竹筛子上,长长的一条小肠灌满后,跟一条大蛇似的盘在筛子里。盘承燕过来指挥这些经验老到的女人很是多余:“差不多咾,扎紧这头,这下就更加要慢点咾。血灌完咾?中间隔尺把扎根棕叶,划到迲,一截割得起一碗就要得咾。钯锅里头垫些杆草,免得粑锅。可以烧火咾,火莫烧太大,太大猪血会渣脱。”筛子直接放进大锅后盘承燕继续指挥:“还要放点水,要浸到血肠。”
盘承燕时不时掀开锅盖拿牙签往血肠上戳洞放气:“这下火可以小点,水滚得起就要得咾。”最后拿来菜刀割下一小截丢进嘴里,却因为太烫用舌头糊乱搅着,含糊不清地说:“蛮好咾蛮好咾,可以停火咾,煮太老不好吃。”说完拿只小公碗割一碗端到接待处桌子上来:“两位帅哥尝下鲜。”盘承波捻起一截丢进口中点头说:“要得。”王世锋吃一截频频点头:“味道真好。单子抄完了,这些原始单据燕子你拿着。”盘承燕接过单据说:“老哥你开车回迲,明天事多才轮你。”
盘承波跟两台车走后,盘承燕这才把周正韩拉过来吃血(灌)肠:“我哪么不晓得太婆外家人都找不到嘞?”周正韩边吃边说:“你小赖崽当然不晓得。你们那个太公民国时候给得拉了壮丁,剿共的时候打仗运气好当了军官,可惜后背打日本鬼子的时候给得打死咾。解放前两年你们太婆才拿起你们太公那些军功章和其它的一些足以作证的东西回来认祖归宗。听讲她是你们太公打仗行军的时候捡起的难民孤儿,嫁给你们太公的时候才十六岁,她自己也讲不清老家是哪里的。你们太公死脱后她没得地方迲,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五几年镇压反革命,你们老太公给得打脱靶,老太婆就上吊咾。你们太婆后背也一直没有改嫁。”王世锋好奇地问:“她一个国民党军官的太太是怎么躲过那一劫的?那时候还真是宁愿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啊。”周正韩说:“听讲她回来的时候带起有一些金条和袁大头,给你们那个太公做衣冠墓的时候都埋到里头,后背实在没得办法又起出来买命咾,估计那些人也不想赶尽杀绝。”王世锋咋舌道:“那时候敢受贿胆子可真大,可见得那笔贿赂有多么丰厚,受贿的人都敢冒杀头的风险呢。”盘承燕问:“那她丈夫和仕贵公公、仕普公公是亲叔侄?”周正韩摇头道:“不是,是同堂叔侄。”盘承燕惊叫道:“这么远的亲呐?这老娘头还算有福气,峒上个个都对她那么好嘛。就是不晓得她那么硬气的人哪么好好的就往生咾嘞?听讲前些天锋哥他们还和她有讲有笑地吃过饭嘞。”周正韩端起碗把血肠汤喝干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王助理,新落枷峒那个段伯伯也是九十多的人咾,这几天什么样子?你们后生崽要多迲看下、问下、体贴下。峒上已经三年没走过老人家,我担心这一开头就会一个个跟到走。”王世锋笑道:“没事,今天老头还叫我去帮他晒豆角干呢,还用毛笔写了‘天下为公’四个大字给我看,要不是年纪大了手有点抖,字写得比我的好看多了。”周正韩装出不经意的样子地问:“天下为公?他没讲点别的?老者牯也是个没得家室的人,有时候难免想家恋土,你们后生崽都莫烦他,他想哝啐点什么你们都听到点,顺到他的意。反正多听点故事又不是挑担子,不得压起肩脖疼。还有就是他讲的都是些老耄了的话,听过就要得咾,莫当真,也莫和别个乱讲。”盘承燕不屑地说:“他有什么故事好讲的?他的故事都讲起给我爷老子听过,我爷老子也讲过一些给我们听,没得什么新鲜事。”周正韩不理盘承燕:“你们太婆好几年前就选好了自己的地,到通天庙那里。等办完事情,王助理若是有空就找个好点天气的日子带段伯伯到通天庙迲转一下,看他是不是也喜欢那个地方。讲是讲段伯伯是五保户民政局不得给他土葬,但盘本柏答应过给他土葬就肯定不得给他火化,先给他自己选好地,到时入土了民政局估计也不敢真的再挖出来烧脱。”盘承燕笑道:“伯伯你不是想给他们两个配个阴婚吧?”周正韩厉声喝道:“没得名堂!你小赖崽讲话哪么和屙屎一样?你们太婆还尸骨未寒嘞,就没大没小咾?”盘承燕冲王世锋吐吐舌头,起身逃开。
第七村民小组石冲云共十一户四十三人,全部李姓,有水田三十二亩、旱地四十九亩。接到报丧后,李耀庆把五位和字辈的长辈请到李和平家坐到一起商量:“不消讲这个主意是周老师出的,所以这门亲我们不得不认起。庆顺到我这里行的是兄弟礼,那边他喊婆婆,论起来各个满满就是侄子咾。看下哪么搞好些,决定下来我们还要赶过迲见证入木嘞。”
在座的长辈中李和平年纪最大,但他膝下空虚,自然不好先说话,其他几位都懂这点。因此李和生抢先表态:“耀庆也讲这门亲要认起,那就没得什么好讲的咾。反正我们这边算是外家,也不消花什么钱,石冲云和黄狗恋窠是隔壁邻舍,又从来没得什么隔阂。照老规矩做就要得咾。依我看就我们六兄弟行礼,长辈就不惊动咾,晚辈有空的的就回来一转,没得空的不强求。哪么随礼嘞?我看和平哥先垫一万块钱出来,我们五兄弟各人拿一百装抬盒和买花草。今天夜晚都迲见证入木。”见大家都点头不出声,李和平说:“要得,钱我先垫起。另外我再凑一千块钱。路不好走,也不远,就莫喊车咾,我们自己走起迲。”李耀庆说:“不消,庆顺讲过他可以安排车子过来接。”李和平说:“那不得行!既然认了这门亲那就按自己屋里人的事情来办。他们不通知我们是他们的不对,通知我们了我们不迲是我们的不对。通知我们了就没得要他们来接的道理,否则在外人眼里头这个人不是死起不明不白?是他们心虚才来将就我们?”
原本对这门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亲戚、莫名其妙强加的义务有些不满的李耀庆没好气地说:“一个自己跑过来无凭无据的媳妇养她一辈子已经蛮了不起咾,没得崽没得女,死脱了照规矩埋脱就要得咾嘛。黄狗恋窠的人也是没得名堂,还有那个盘本柏,自己想做好人干脆就做到底,没得卵事来麻烦我们做什么?”李和生厉声喝道:“石冲云你如今还是孙崽辈嘞!也还没轮到你当家,我们几兄弟办事不得劳烦你。”李耀庆立即反应过来,满脸愧疚地对李和平说:“伯伯我没得别的什么意思。”李和平摆摆手说:“晓得个个都有事没得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