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锋立即为周云莉不合时宜的插话暗暗叫苦,女人们也确实迅速将矛头对准周云莉。
“哪个敢和你云莉抢哦?你是守到的钯锅先尝菜!再讲你又后生又乖巧,无论是照先来后到的规矩还是吃西瓜先尝红芯的讲法我们都没得办法和你抢嘞。”
周云莉使出杀手锏:“都晓得还扯什么卵蛋?你们这些死老婆人都先莫打主意咾,等哪天我决定不想要你们再来捡现在的。”
“要得要得,云莉你尝过了记得教省我们是咸还是淡哈。”
盘承燕凑近王世锋耳边用并不小的声音说:“锋哥看到没得?你是个蛮大的糖糍粑嘞!以后注意点,莫给这些老婆人生吞活剥咾。”
一个女人顺势把盘承燕一推,指着王世锋脸上的润唇膏痕高声叫起来:“云莉你看呐,承燕偷你的菜吃。”
王世锋起身侧着脸弯下腰伸向女人们:“来来来,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女人们哄笑时周正韩过来了:“都不消做事咾?该洗的迲洗、该抹的迲抹,都是大人大崽见事做事也不晓得?”女人们这才一哄而散。
都以为周正韩会坐下来说点什么,但他连瞧都没瞧三人就转身走了。
盘承燕小声说:“云莉你老子沤气咾?”周云莉脸上的笑容立刻一扫而光:“老者牯哪时候不是这个样子?成天黑起个脸,好像个个都欠了他几千担银子一样,莫管他。”盘承燕说:“你也是的,本来你和锋哥到一起的时候就多,良银又少时回来,哪么你也敢和那些癫婆一样想到什么讲什么?”周云莉还在反省,盘承燕已经扭头冲王世锋一脸坏笑:“今天这些老婆人哪个都比不上云莉,锋哥心里有底咾?”王世锋向来都喜欢以攻为守:“云莉姐有老公的啊,你没有吧?要泡妞你才是首选。”但这一套在盘承燕这里根本不管用:“要得,你抽时间和我老子打个招呼。”
盘本柏把段伯伯接到黄狗恋窠来费了好大的劲,一是因为得知李凤枝去世的消息后段伯伯坐在凉椅上傻呆了半天、二是来的路上车开得极慢。
盘本柏父子俩搀扶着段伯伯过来,全体人员包括那些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的女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八音队虽然没有中断吹吹打打但也知趣地立即将扩音设备关闭。
段伯伯颤颤巍巍挣脱盘本柏父子的搀扶挪到李凤枝灵柩前,抖了好一阵嘴唇双膝一曲要跪下来,一直在边上虚架着他的盘本柏伸腿及时撩过一个蒲团来稳稳地垫在他膝下!段伯伯嘴巴一张一合抖一阵,终于“呜呜呜”嚎出声来……
接过盘承波呈过来的一叠香抱纸,段伯伯严格遵守规矩三页一匹三页一匹焚在炭盆中,但这时已经没有嚎啕更没有眼泪……
盘本柏示意沈宁国、沈宁军兄弟俩把烧完一叠香抱纸的段伯伯扶到一侧的靠椅上坐好,然后走到黄土佑身边吩咐几句,最后才搬把板凳坐到段伯伯身边一挥手,黄土佑的八音队敲打吹拉出一阵新奇的过门后,盘本柏拉着段伯伯的手打着拍子竟然唱了起来:“十七那个十哟八,上呀么上呀广西;一丢那个娘啊爷,二丢哟妻,二丢哟妻……”
向来气宇轩昂、飞扬跋扈的盘承波和着盘本柏的腔调接住唱:“丢下那个娘啊爷,归期难哟计,归期难哟计……”
王世锋和周云莉面面相觑时,坐在身边的盘承燕也唱了起来:“十七哪个十哟八,嫁呀么嫁作人妻;新婚洞房刚啊过,夫妻分哟离,夫妻分哟离……”
盘承波唱道:“别过那个洞啊房,娇妻何所依,娇妻何所依……”
……
盘本柏父子三人齐声高唱:“蓝山有个回头岭呃,宁远有个九嶷山啊,宁远有个九嶷山呀;嘉禾有个米筛井呃,临武女子美如花呀,临武女子美如花呀……”
……
王世锋注意到段伯伯不停地拭着眼角,悄悄对周云莉说:“听出名堂来没?这么看来段伯伯曾经有过军旅生涯,而且跟这位祖奶奶年轻时有过瓜葛。”周云莉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哪个都听得出来,不过他两个一起住到落枷峒几十年,从没听到讲有过什么往来。”盘承燕没再跟着唱,小声解释道:“这些是老者牯教我老子唱的,小的时候我老子没得事也唱起给我们听过。这个名堂听讲是喊《牵狮》,领唱的一般要拿个狮子头,就是耍龙耍狮子那种。”王世锋立即明白了:“狮子头?那不用说了,段伯伯年轻的时候肯定是(国)军。听这唱词应该是一群伤兵一路乞讨返乡时博取同情,而且他们还都是被拉的壮丁。但段伯伯一口的北方音,肯定不是我们两湖人,他怎么会十七十八上了广西?再说拉的壮丁一般是文盲,而他似乎颇有些文化功底呢,最起码他应该是位军官啊。”盘承燕一副茅塞顿开的惊喜:“昨天正韩伯伯不是讲过这个太婆的丈夫就是国民党的一个军官么?但又讲打日本鬼子的时候就牺牲了还搞了个衣冠墓嘞,未必他没死?段伯伯跑回来怕抓脱迲打靶就隐姓埋名咾?”王世锋摇头说:“不可能!其它的细节可以瞒得住,但乡音特别是在自己家乡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毕竟他过来的时候才五十多岁,没有同胞兄弟姐妹也有叔伯姑姨在世,不可能他们一个都认不出来。”周云莉环顾四周确认没人能听到自己的说话才压低声音说:“估计这位祖奶奶年轻时乖巧得很,段伯伯给她迷起神魂颠倒的天远地远也要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