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场承包合同合同整体上没什么问题,承包人提出要村里赔偿的理由是政府行政命令原因不能再砍伐导致自己预期收入无法保证。但合同中关于砍伐的条款明确是由承包人自行办理审批手续,村里仅承担协助办理相关手续的义务,这一点村里没有违约。县里对罗家洞村划为饮用水源保护区的相关文件也没有完全禁止砍伐,只不过对砍伐的品种、数量、区域、时间作了相当严格的前置条件。从整个案件来看村里没有义务赔偿承包人,至于雇用工人的工资无论如何承包人都没有理由拖欠,这两件事对方一定要捆绑在一起毫无道理。最麻烦的是工人们没有劳动合同,这种现象别说在这山区农村,就是在沿海发达地区都屡见不鲜。农村有农村的好处,只要工人有理有据用人方就不敢过于强硬,比如村里这些五六十岁的老人就敢上雷学锋工地喊打喊杀,虽然武力不如人,气势却是吓人,雷学锋这才不得不低头请求有关方面出面调解。
仔细推敲上次彭小菲对工资和林场的提示后,王世锋把自己的研究结果报告给回来轮值的盘本柏。
盘本柏思索良久,打开抽屉锁拿出一枚公章在一叠稿纸上盖上十来页撕给王世锋说:“你拿起这些空白稿纸,要写什么你自己填。这种事情我反正不太懂,你迲办就要得咾。喊他们几个协助你。你初来乍到,遇事多和他们商量,紧要的事给我打电话。我不是总有时间到峒上,一般的事情你找他们几个商量着办。”
王世锋从笔记本里找到自己整理好的资料说:“那肯定。我想第一步还是找找承包人,就是这个叫雷学锋的老板。我们跟他再谈一次,先提工人工资的事,这一项他必输。然后再谈合同是否继续履行的事,要他明确态度。原则就是如果解除合同村里不赔偿或者是少赔偿;如果继续履行合同,他应该履行的义务必须履行。”
盘本柏摆摆手说:“我和他已经翻过脸咾,要迲的话你和云莉迲。雷学锋这个人不好找,他有个喊梅园小区的楼盘到建,就是老者牯们上回迲闹事的地方,到城关的梅花岭,别个如今已经是房地产大老板咾。”
李耀宝再次过来是因为到松柏大酒店没找到盘本柏跟回来的:“满满,我准备给佳禾回峒上学堂来读书。昨两天看了下教室,这么暖的天连个电风扇都没得,顺便买了五个吊扇回来,麻烦你放下教室门我好背上迲,开学的时候个个教室装两个,剩下那个装到这里,这个吊扇转是到转,既没得风又吵起人烦躁。”
向来欺硬怕软的盘本柏对这个软硬不吃的小女人心有余悸,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说:“峒上的学堂学得什么东西到?别个都巴不得给崽女到城里头迲读书嘞,送回来你老子娘管不好、你自己又到城里头做生意管不到,何必嘞?峒上穷起干毛孑屎,三四个电风扇不要电钱呐?再讲落枷峒的赖崽没得那么金贵,那么多年都这么子过来也没暖死一个。”
李耀宝这次不是来寻求帮助而是来谈交易:“小学阶段也没奢望佳禾学到什么文化知识,我也是周校长教出来的,讲句不敬的话他除了照本宣科还真的教不了什么,那个李老师又是半路出家看那样子都死不死生不生,所以不图峒上学堂教书而是图到自己峒上学到变全人。只要佳禾改得脱不阴不阳、胆小怕事的毛病学堂里头该买的东西我来买,电费这些都我来出。”
盘本柏指指王世锋说:“你都讲了学堂里头两个老师都可能教不好你的崽还有什么办法?呶,王助理是师范大学毕业的,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又是男子人,你问他有没得把握把你的崽带出些男人家的味道来。”
自打李耀宝进门王世锋就装出一副忙得要死的模样不停地摆弄着键盘、鼠标,见盘本柏把球踢过来马上表态:“师大的毕业生最次也是教中学生的吧?跟小学生有代沟!再说鄙人素质不高,这不是没敢去教书育人吗?”
李耀宝拉张椅子坐到王世锋身边讨好地笑:“你大人有大量,前两天是我自己嘴巴没把关,给你道歉!听承燕讲你到落枷峒有三年的时间,这三年个个月也就拿千把块钱,我个个月你一千块,佳禾跟到你吃、跟到您住。那天你不是讲我应该再找个丈夫么?带起他到身边哪么找?就三年,这三年我找个丈夫结脱婚就自己带起,你看哪么样?”
盘本柏抢在王世锋前面表态:“我看不哪么样!王助理是峒上的干部,蛮多事情要做嘞,他一个后生崽既没得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带你的崽也没得那个经验!再讲你哪时候听到过教赖崽还敢包教好的?”
李耀宝毫不气馁,拉着王世锋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继续努力:“佳禾回来跟到我老子娘肯定要不得,我老哥和老弟又都不到屋里!讲老实话再不教好我怕他会变成神经病!”
不去分辨李耀宝带哭腔的哀求是真是假,王世锋想到了沈宁雨兄妹俩:“我理解单亲家庭教育孩子的不易,但单亲家庭总还是个实实在在的家庭,跟着我?哪来的家庭气息可言?我看您的孩子主要还是缺少同龄玩伴、更缺少大家庭的烘托、最重要的是他缺少对生活艰难的清醒认识,这才让他产生了自虐和自卑交结的复杂心理。您现在的所作所为不但不能替他解脱,反而可能让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见李耀宝两眼放光,王世锋以为自己出色的说词打动了她:“黄狗恋窠沈宁雨和沈宁霞兄妹俩您听说过?他们对生活之难有切肤之痛,但从来都积极、乐观、向上。如果您不反对的话可以把孩子送到他家去一起生活,反正潘宁霞也在村小上学,这种环境对您的孩子大有好处,而且你的钱也能有效地帮到他们。”
李耀宝激动地说:“我听说过他们的事,只要您同意带着佳禾,他两姊妹的学费我来出。”
王世锋一下泄了气:“您误会了,这不是提交换条件!”
李耀宝紧紧抓住王世锋的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这不是交换,是相互帮助。”
王世锋兴冲冲地赶到黄狗恋窠请求沈仕贵答应接受李佳禾,但沈仕贵刚听出点头绪就打断王世锋的话:“这不得行。耀宝的事落枷峒哪个不晓得?表面上个个都讲她有本事赚得到钱,但她一个老婆人独自带个崽这么几年就赚得到那么多钱?她不就是做点饼子、蛋糕卖下嘛?未必别个就不晓得做?她做起的就比别个的好吃?好多人暗底里都讲她是靠和一些大老板拉扯不清的关系才抢到生意的!我不管这些是真是假,反正我们屋里不得背起靠她来路不清的钱供两个孙崽女读书的臭名声,不然就算是读出书来也没得人嬲起!”
任何人、任何部门给李凤枝帮助都被黄狗恋窠人集体谢绝,甚至连理所当然的高龄补助都是盘本柏领回来过时过节当送礼金送过来才被接受,让王世锋对沈仕普的态度早有思想准备:“我理解您的想法。很多时候我们应该紧盯结果而不必过于在乎一些枝末细节!李耀宝是确实怀着孩子回来的,但她肯定不是个随便的人。您老想哈,如果是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她也不可能拼着性命也要生下来不是?再说就算以前糊涂过也不能肯定她现在毫无收敛,毕竟她有个孩子,从她毫无顾忌地回到落枷峒来受人冷眼甚至是低三下四地求人也能看出这次她是真心实意地为了孩子着想。”
在一旁检查潘小霞暑假作业的潘小雨头也不抬地说:“我屋里还吃得饭起,哪天吃不起饭了还有那么多的叔伯兄弟嘞。”
第二天王世锋把事情经过告诉过来签到的詹慧玲,詹慧玲大笑不止:“盘本柏个狗嬲的挡都没帮你挡一下?那你走运咾,可以财色双收嘞!我教省你哈,一开始我们都不想你到峒上来,你晓得是为哪样?峒上二三十个守空房的后生老婆人到屋里,你哪天没得名堂爬到她们床上迲喊盘本柏哪么收场?如今好咾,耀宝是没得丈夫的,你也没得老婆,你两个搞到一起哪个都管不到,盘本柏的心就放到肚子里头咾!”
王世锋觉得不可思议:“不敢说我是好人,但也不至于烂到跟有夫之妇私通吧?更何况是跟一位农村妇女?”
这话詹慧玲听着很刺耳:“农村妇女哪么咾?电视上都讲‘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嘞!再讲盘本柏最担心的不是那些疯疯癫癫的老婆人,是担心……哎呀,反正你们男子人都差卵不多,总默起不偷白不偷。虽然讲峒上的老婆人难得有你看得上眼的,但箩里选瓜总有个把好点的是不?比如讲……比如讲上回办大事的时候云莉和你粘得太近就给她老子敲过边鼓咾。不扯这些没得用的咾,帮我值班哈,田里头事多得很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