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枝头七下午，听到喊声王世锋从办公楼下来拉开盘本柏车门发现段伯伯竟然也坐在他车上：“怎么？带老头子去体检？”等他上车关上门后盘本柏开出大门来才说：“老者牯想到通天庙看下。”想起周正韩也说过要带段伯伯到通天庙看看，王世锋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头子和老太太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盘本柏把车慢慢开向村林场：“话多了哈。今天一是带老者牯迲看看通天庙，二是带你到林场转一下看一下，拖起终归不是办法，看林场是不是还有搞头。”
出新落枷峒向西上山六百多米绕过一个小石山是一个九十度的急转弯北向不足三百米就是村林场场部。
停下车，盘本柏松开段伯伯身上的安全带把他扶下来：“我这车子过不迲咾，老者牯你先透口气，等下我们扶你慢慢走过迲。”
场部是一栋占地面积二百多平方米的两层砖瓦房，一楼是仓库和储物间，二楼是办公室和职工宿舍；左侧建有百多平方米的简易猪舍；右侧是百多平方米的简易鸡鸭棚；房后堆着一些边皮板材有一些没什么实用价值的次材；房前一口面积约两亩多的水塘用于苗圃灌溉，塘里养有鱼；塘下方的苗圃约一十五亩，育有不多的松木、杉木、千年矮等树苗，一亩多地被管护工人种上各种自食蔬菜。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随便转了转，两人搀扶着段伯伯走向二百多米远的通天庙。
通天庙已经不存在，残存着几根挺立的石柱和一些委身杂草、灌木丛的石条，李凤枝的新坟离石柱三十多米远，今天头七祭奠的香蜡有些还没燃尽就被山风吹灭了。段伯伯坚持要坐到李凤枝坟前，盘本柏把王世锋拉到一边小声说：“这几天老者牯蛮蔫，我怕他也撑不得好久咾。前些年老者牯没得事就到通天庙来看下，讲他若是死了就埋到这里来，选好的地方就是李凤枝这里。前些天周老师选地的时候我就讲过，但周老师硬不肯另外选地，估计老娘头活起的时候也和周老师讲过。我又有什么办法？可能老者牯心里头蛮恼火。”王世锋笑笑，回头看段伯伯却发现他竟然在努力划火柴试图点燃带来的一包纸钱，走紧过去帮忙：“段伯伯您也太有心啦。”盘本柏也过来帮忙焚纸：“死老者牯这个天气你不怕把林场烧脱啊？若是烧脱了公安局不得抓起你迲，还不得我帮你迲坐牢？”烧了几叠纸，段伯伯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扔进火堆，盘本柏大惊，伸手抢出来抱怨道：“搞什么鬼嘛？你不要给我啊！”段伯伯捂着脸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盘本柏兜好布包，轻拍着段伯伯的背安慰道：“人死如灯灭，想开点。再讲句不好听的话，不晓得你哪天也过迲咾嘞，到那边把事情都讲开，莫和这辈子一样什么都沤到心里头。这个东西我帮你捡好，不得要脱你的，等你哪天入木的时候放进迲，到那边也有个念想，他们不认你的时候也还是个凭证嘛。”王世锋很好奇，但不敢讨要过来看是什么紧要物事。李凤枝跟段伯伯有瓜葛已经很明显，但据村民说从未见二人有过任何接触，当然他们都是九十多岁的人，年轻时的事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回来的路上段伯伯心情好多了，盘本柏孩子似的找来几个野萢老头竟然吃得津津有味：“本柏啊，这个后生还行，有空你们一起跟到我唱《牵狮》，再不学，等我死了就没人会唱，太可惜。要学好啊，到时候我要听你们唱着才咽得气。”盘本柏故作为难：“要得，我喊后生崽跟到你学，他们学得快。我如今也是五十多岁的人，反应也不快咾，没得几年的时间肯定学不好，若是你有这耐心的话就多教我几年。”段伯伯笑着抹把眼睛：“好好好，我慢慢教会你。”
车刚到林场路口，段伯伯已经打起呼噜。盘本柏尽量开稳车：“林场除了场部这点家当剩下的就是三千多亩不大不小的树子。你看有没得办法搞好？若是有的话峒上就想办法接过来，不然就继续给雷学锋背起这个包袱。”王世锋还是想知道段伯伯跟李凤枝有什么瓜葛：“那个红布包是什么东西？是他俩的定情物吗？”盘本柏不满地说：“你哪么净关心这些没得用的？和你讲林场的事嘞。”
盘本柏走后替班的王世锋坐在办公室研究林场合同，李耀宝带着李佳禾过来了。
面对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七岁孩子妈妈的性感少妇王世锋觉得比直面给赵玉平喂奶的周云莉还不自然，倒两杯水过来放在她娘俩面前坐回办公桌前问：“大姐您过来有什么事？”
李耀宝抬头看看咯吱咯吱乱响却吹到不什么凉的电风扇，从坤包里掏出把绢丝折扇边给李佳禾扇风边说：“佳禾马上就要上学了，城里的学校要求提供户口簿，没办法，只好回峒上来请求协助上户口，否则只能回峒上学堂来读书咾。”
王世锋觉得她就是在矫情：“上户口的事村里帮不上忙，不过您愿意让孩子在县城上学的话大可以到私立学校，他们只盯着钱才不管你有没有户口；要是回村来上学就一句话的事，开学时您带他回来报名就是。”
李耀宝拍拍李佳禾把他牵出门去：“这里太暖咾！对面就是教室嘞，你过迲看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就回屋里来读书好不好？”李佳禾听话地下楼后李耀宝进门来说：“我崽没得爷老子，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总受同班小朋友们的欺负，哪次我都到幼儿园迲要对方给他赔礼道歉，但他越来越阴沉咾，老师讲他可能存在心理阴影。在城里的私立学校读书并不是我供不起而是希望他找回自信和自尊，这才准备让他回来读。我老子娘这么多年再有气也消咾，问题是一起读书的这些赖崽都不太懂事，有点小摩擦的时候肯定也会和城里那些一样不觉疑伤害到他。”
王世锋很庆幸她找到的是自己，如果跟其他村干部说这些肯定拿她的担忧当屁话：“我明白了。但这情况村支两委都帮不上什么忙，落枷峒小学只有两位老师，周校长年纪大了，在心理疏导上肯定不在行；但另外还有位年轻的李老师应该胜任。您不妨等开学的时候过来找她好好谈谈，争取得到她的帮助。”
李耀宝起身双臂撑在在办公桌地盯着王世锋说：“那个李老师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不管她是不是胜任都和我一样是个老婆人，而我崽缺少的是阳刚之气，总跟到老婆人难免娇里娇气的胆子还特别小。我就想给他有个平等看待他的学习环境，最好多和娃子崽、男子人一起读书、玩耍、生活。”
王世锋低下头继续看手上的林场资料，避免让她觉得自己在偷窥她露出半截的丰满胸脯，虽然背脊开始冒汗好歹还能保持语气平静：“村里的孩子都特别听话，只要老师先打个招呼肯定不会有太离谱的事情发生。至于说阳刚之气的养成那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斗胆说一句，既然希望给孩子有个良好的生活、学习氛围，你又还这么年轻漂亮还事业有成，不妨重组一个家庭，毕竟再好的老师也不如父母亲。”
李耀宝转身坐回去喝口水说：“我回来是请峒上的人帮我崽的忙，不是为了解决我自己的婚姻生活。”
大三时陈萍做了个有关青壮年离异人士、单亲父母、独居人员的社会调查，调查报告王世锋看过，知道这些人员中相当一部分的心理跟寻常人存在较大的区别，概括来说就是防备心理畸重、用极端的自尊来掩盖自卑、一旦相信的人事不容背叛哪怕仅是其个人想当然的背叛。感谢陈萍，王世锋现在知道如何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是啊！自己孩子的人格完善本来就该自己引导、教育，学校、社会和社区只能起到配合的作用。您石冲云也有父母、兄弟，但他们哪一个能替代父亲的角色？鸡妈妈孵出来的小鸭子能健康成长也不影响它长大后保持鸭子的本能和天性，孩子不是小鸭子，所以孩子不能。”
言多必失，最后一句是王世锋引用陈萍调查报告的原话，却不料深深激怒了李耀宝：“哪个是鸡？哪个是鸭子？放你老娘的狗屁！”
王世锋反应回来道歉却已经迟了：“对不起对不起！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孩子总归是在父母身边好些，耳濡目染才是素质养成的根本之道。”
原本走出门的李耀宝回头、伸手指着王世锋咬牙切齿道：“我还默起你一个大学生会有良好的素质修养嘞，哪个晓得也是个淫（贱）之徒！也拿我孤儿寡母调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