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玉漱这模样让男子瞧去,大抵会起几分怜香惜玉之意,可薛映安,自是生不出这别样的心思的,她缓步轻行到玉漱面前,曳地的裙摆只微晃了两下,便重回了之前的平静。
“大……大。”
玉漱惴惴不安地唤了一声,尚沾着菜叶残渣的嘴唇止不住地抖动着,不远处吴涛那翻江倒海的声音让她内里难受得厉害,生怕她也会被这般没完没了的折腾。
这还不是最让她生畏的缘由,关键是大的眼神,那才叫真真的可怕。
倒不是说她的眼中有甚么别样的情绪,她的眼神偏生静极了,静得好似就算面前有一把匕首向她刺去,其眼里的神色也不会动上半分,明明是最顾盼生辉的桃花眸,却偏生成了卷不起波澜的深潭,无喜亦无悲,牢牢地将心思全都掩于其中。
在这样令人辨不出情绪的注视下,玉漱只觉得自己像是落入深潭里的一粒小石,不仅不能测出这潭的深浅,反而眨眼间便被吞噬掉。
她不明白,这大的手段何时变得这般可怖,现在想起她前几日为了宽慰张氏时,说的大只是个不知事的毛娃娃这话,倒是分外的可笑了……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已择主而侍,便不能让张氏垮下去,若是张氏一垮,她这样在张氏手底过活的丫鳜又岂能有半分的好日子过?玉漱将头埋在膝间,面上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内里却敛了敛心神,拿定主意不松口。
只是薛映安向来耐性极好,玉漱不言,她亦不会先开了口,她就那般静静地立在那,眉眼清淡,姿态怡然,似乎化作了刻在墙上的一道壁画。
直到玉漱因久未闻动静,莫名地抬起头打量了她三两下,又是喏喏地唤了她一声,她这才唇角轻勾道:
“如此,你是打定主意,甚么也不会说的,对吧?”
玉漱心一跳,倒是没想到薛映安会这般直白的问出口,她看了看薛映安捉摸不透的小脸,觍着脸露出一个又惊又畏的神色:
“大要奴婢说什么,奴婢但凡知晓的,定是都会言的……可是奴婢真的不知大到底是何意,总不能因为奴婢与吴先生私下见面,便要治奴婢的罪吧。”
说罢她怯生生地看了看吴涛两眼,颇有些暗示薛映安是在屈打成招的意味。
薛映安倒是不气,这般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她尚还放不到眼中,她的语气仍旧轻缓得很,轻缓得就连本应明艳的望仙裙,都带上了几丝漫不经心的冷:
“私下见面,也得合个规矩,就算不追究其他,你一个女子,深夜私会男子已是失了体统,搁在寻常人家也是被重罚的份儿,更何况这里是相府,不是私相授受的人站得住脚的场所,本就算要治你的罪又如何?”
她虽是个闺中女子,讲起这些却没有半点的羞赧,摆明地就事论事,一句话便将这玉漱要说得堵得个严严实实。
玉漱虽失了正经的好理儿,却仍强作着委屈至极的模样,眸间盈水光盈,怕是顷刻间就要垂下泪来,哪还有之间半分张牙舞爪的神色:
“欲加之罪,奴婢嘴拙,自是分辩不过的……若是大铁心要罚奴婢,奴婢只管受着便是。”
话虽这样说,但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还下意识惶恐地向吴涛处又看了看。
这玉漱算不上是心思深沉的人,连心思也是藏不住的,薛映安一看便知,这玉漱内里,是怕极了受这样的刑。
这样的女子,怕是长鞭在她身上落不了几下,就能将肚里藏的事儿倾倒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丫鬟的模样倒是提醒了她,若是这二人都要硬生生地逼供才能道出实情,确实会让外人以为,这二人都是碍于酷刑之威,方才委屈了那张氏,落人话柄倒是其次,但要那张氏不能翻身,这手段终究还是差些。
可有什么法子,是不用逼供这丫鳜便能让她自招的……薛映安思忖了片刻,自有了另一番计较:
“你也莫作一副可怜兮兮模样,左右这里都是府内人,就算你这模样真能招他们怜悯,在我面前也是不顶用的,你还不如费心思好生想想,究竟甚么才是你的出路。”
玉漱面色一僵,突然想起大才是这府上名正言顺的主子,她一个小小的丫鳜真为了张氏得罪了大,日后也讨不到甚么好处。
但她仍想着自己是张氏的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与这大又不是都能打得上照面,于是眼珠一转,在墙绞意蜷缩成了一团,模样更是委屈了许些。
薛映安看后,似笑非笑地又勾了勾唇:
“倒是个皮厚的,你若要存心作这副样子,我自是没有法子拦你,只是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眼未瞎却瞎了心,连是非曲直都辨不清。”
“先论我下了命令软禁张氏及其院中之人,你却在深夜私离东院一事,若你真有正经理儿寻那吴涛,为何不托看守的府兵告知我一声,反倒是偷偷摸摸行事?”
“你离院就算了,偏生还携了数额不少的银票与那吴涛,这举动就更有意思了些……就算你与吴涛串通一气,寻了理儿要搪塞于我,可单单是这两点,你们怕是都说不过去吧,又何苦说是我故意疑心于你们?”
玉漱见周围的婆子家丁都是一脸怀疑的神色,一时也无话作答,可是薛映安话锋一转,却是又道:
“罢了,你既然不说,我也没心思在这儿与你磨甚么嘴皮子,你回吧,只是先去换一换衣裳。”
“你一个女子,就这么衣裳湿透,鬓发凌乱的在相府行赚既失了你的体统,也丢了相府的颜面,终究是不好的。”
说罢竟是将头一侧,不再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玉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还以为自己是被骇得厉害,听错了薛映安的吩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