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说这张氏着实已按捺不住,但到底还是明白自己做的事不能拿到明面上细说,于是只好耐着性子,领着玉漱进院,闭好房门后再细细作询。
她也不是个眼瞎的,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玉漱一番后,倒也察觉到什么不妥,她挥手拒绝了玉漱的搀扶,难得的自个寻了个椅凳坐下:
“我好似记得,你出去时,可不是这身衣裳。”
心里的种种猜测让张氏的脸色已有些微变,只是她常年习惯逢场作戏,又是最会卖弄的风尘女子,自然不会让正在兴头上的玉漱看出甚么差池。
“这……奴婢的衣裳被弄脏了,那大便着称心领奴婢下去换了一换。”
玉漱本想好好叙一叙薛映安的软弱可欺,却哪料这张氏一开口,便是问询她身上的衣裳,因此不免楞上一愣。
可在向来性子多疑的张氏眼中,却成了这丫鬟另起心思,想法子在搪塞她呢,一对被修得极细的柳眉当场就倒竖起来:
“你出府被薛映安那贱蹄子抓了现行,她还有心地让你换衣裳,呵,她倒真是个菩萨心肠。”
她侧对着玉漱,面上的表情自然没被那没眼见的小丫鬟察觉,因此那玉漱听她嗤笑,还以为这张氏只是在讽刺薛映安,当场便笑开了,附和着直点头:
“是啊是啊,老夫人您尽捡中听的说,可要奴婢说啊,那大哪是什么菩萨心肠,明明就是一块软豆腐,禁不起什么搓揉便碎了,哪能真敢动我,和老夫人在明面上闹僵呢?”
这玉漱自以为说的话极讨人喜欢,却不想这张氏平日里本就是个见风使舵的主,早就不把这些中听话搁心上。
而现在这张氏本就起了疑心,玉漱这好听话说得愈多,张氏就愈怀疑她是当着一套背着又是另一套,在寻些好听话在诓骗她,那怒意也就也就慢慢升腾了上来,让那保养得极好的鹅蛋脸上冷凝成一片。
这个贱婢!
张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怒气搅得她心头难受得紧,但她并没有急着作怒,她想听听这吃里扒外的贱婢的嘴里,还能吐出甚么可笑的东西:
“你且把这事儿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给我讲一遍。”
玉漱仍旧没察觉到这张氏的别样情绪,既然张氏叫她讲个详细,她也不觉有什么隐藏的必要,当下便真从她和吴涛被那叫扶桑的丫鬟绑进柴房,到最后她平安无事被放了出来,都细细地讲了一通。
那张氏听到薛映安是如何整治那吴涛之时,眉梢拧得愈加紧了些,听到最后,那眉头都绞成了一股绳,终是忍不住勃然大怒,直直地掀了桌上的茶盏:
“贱人,真当我是这般好哄骗的吗?!”
玉漱还未来得及反应这张氏作怒的缘由,便下意识地随着那声茶盏碎裂的脆响跪下去,这一跪却正好跪在那破碎的瓷片上,让她疼得嘶了一声,就想先起身挪个地方。
可是看在张氏的眼中,却是玉漱这贱婢连敷衍她的心思都没了,还在她面前拿腔,她是个心量极小的人,当下就扯了玉漱的头发,直直地向地上撞。
这地面虽光滑,可是禁不住上面布满凌乱的碎瓷,张氏这一撞,当下便给玉漱白净的脸蛋留下几个血痕。
但张氏终究是女子,没甚么力气,这血痕并不深,反而给玉漱添了几分可怜楚楚的意味,尤其是她现在黑发凌乱,跪在地上的姿态又显得柔弱不堪,竟让张氏更来气了些。
这张氏以颜侍人,自然是个极重外貌的主,扬州养人的脂粉,西域奇巧的花钿……寻常的富足人家都少见的罕见的妆物,她都会下大价钱收入囊中。
只是这岁月毕竟不饶人,就算这张氏保养得极好,也不及年轻女子的轻巧灵动,因此看见这玉漱脂粉未施,却自有一番清水怜人的之姿,张氏不知怎的,就觉心头堵得厉害:
“贱婢!下三滥的贱玩意!”
她的嘴里直嘟囔着骂人的浑话,然后又一次用力拉扯玉漱的头发,纵然她沦落青楼之前,也算得上寿家,可那时她尚且年幼,又能留存多少教养?
平日里那些温婉贤良,皆是为讨好男子故作的假模样,私底下,她却跟不三不四的人学了一肚子上不了台面的玩意,而现在四下无人,她自然不用藏着掖着,本性就也得无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