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那一年,父亲突然病逝。妈,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接受不了父亲的死,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让我一夜之间成熟起来,我懂事了。妈,父亲的死算是给我天真烂漫的少女生涯画上了一个句号。痛失父亲的我开始思考,妈便成了我来到人世间整整二十年来第一个怨恨的人,我的潜意识里父亲的病逝,妈是脱不了干系的。
妈,我怨恨您是有依据的。妈的持家经里有“种得一园好菜,节约一仓谷”这一条,父亲对妈多半是配合和顺从,所以他便精心打理我们家的菜园。妈,父亲有他的工作,也非常热爱他的工作,他上班可是从来都不迟到的,他承载了作为一个人或者一名医生每一天该承担的劳动量。
可是我的父亲几乎每天都是跟妈同时起床,首先得为妈挑满一水缸水,然后再一担尿或者一担粪挑到菜园。而我们家的菜园在对面半山上,差不多一里多的路程。妈,父亲做这些事的时候,都应该是在天亮之前,碰上有月亮的时候还好说,要是没有月亮,或者下雨那该有多艰难啊?妈,您何苦啊?既苦了自己,又苦了我的父亲。
我记得我们家的菜吃不完,除了喂猪,妈和父亲经常分一些左邻右舍。偶尔,妈也带着自己的好姐妹去我们家菜园摘一些。妈,我记得父亲种的菜在全湾子排第一。父亲会种菜,不但妈脸上有光,我也觉得光彩。
妈,父亲种的菜,我们一家根本吃不完,于是父亲又腌菜。我记得我们家是用大坛子来腌菜,父亲又腌得一手好菜,每次翻坛子,用大簸箕晒,那咸菜是色香味俱佳,引得半个湾子的人端碗来讨,而妈和父亲又总是里来不拒。妈,既然吃不了那么多,为什么不少种一点呢?那可都是我父亲的血汗啦。
妈,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绷紧的琴弦是很容易折断的。妈,您算过没有,您和父亲每天都休息了几个时辰?妈,您想过没有,如果您领着我们换一种生活方式来过日子,父亲有没有可能就不会那么早死?妈,我的父亲死的时候才53岁啊。
我把父亲的死归咎到了妈的身上,但是又不敢说出来,看到妈一如既往地急着做事,我就有一股莫名的火气,想要发泄出来,所以就有意无意抵触妈。
不知道妈忘记了没有,那一天,您和我还有弟弟,我们三个围着桌子吃饭,我们家的猪从猪窝里起来,径直向大门口走去。我本能地放下碗,可是妈说:“我来”,那动作比我还快。看着妈转过去的背影,我一下子想到了父亲,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事情,心中啊来气。我赶在妈的前面挡在大门口,妈端着尿盆,赶着要去接猪尿,可是我就是不让妈出去。妈往左,我挡在左边,妈往右,我又挡在右边,有我挡住,妈是出不了屋的。
妈做家就是这么厉害,一泡猪尿也不放过。可能更让妈生气的是我的做法,且不说我一直是妈嘴里的順肠儿,且不说我在湾中人眼里接着妈的代了,单是我姐、我弟,他们自己不做,但绝不会拦住妈。妈推着我骂道:“你个婆娘,到底想干什么?”
妈,我是二十岁的大姑娘,您是我妈,您怎么能拿“婆娘”来骂我?而且为的仅仅是一泡猪尿。我伤心得大哭,我推开妈,冲进房间,使劲地一摔门,然后把门栓閂上,任凭您和弟弟怎么叫,就是不开门。
妈,那次应该是我第一次忤逆您,其实我不常伴妈左右,让妈不痛快不是我的目的,所以我也就没有发泄了的快感。
妈在世的时候,我就会排八字,只是那个时候是好玩,专看哪个有没有“桃花”。妈,现在您的女儿可是对阴阳、五行有一定的研究,我早就知道自己二十岁那一年克父亲,却一直不敢说出来,也就现在跟您说了。妈,记得您常给我算命,那算命先生一定告诉了您——我二十岁那一年克父亲。可是父亲去世都已经三十三年了,我依然没有听到有关我克父亲的只言片语。妈,您保护了女儿,而我当年却把父亲的死怪罪到了您的身上,您说我是不是好没有道理。妈,您怪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