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整个雒京最高的地方。每日卯时，皇帝会在这里与文武百官朝会。
殿前的八十一级台阶对于一些老臣来说已经相当不易，但若非皇族，即便腿脚不便也不可搀扶觐见，此乃僭越。所以越是年迈的朝臣就越是要早起，而守卫宫门的禁军也会略为通融，允许老臣提前入宫，以免在皇帝上朝之时还要等候老臣走完这八十一级台阶。
谢璟珩辞官之前，每日寅时便抵达皇城。多年痛风使他腿脚不便，八十一级台阶对于他来说已经越来越艰难。群臣既不敢上前搀扶，也不敢走在他之前，最终的奇怪景象便是百官缓缓跟随在谢璟珩的身后，他走百官走，他停百官停，直至他抵达殿前。
而在这八十一级台阶之上，放眼望去，整个雒京也无法尽收眼底。都城太过庞大，以至于在这里也无法看到城市边缘的城墙。
“看到了么？那里便是朝臣们每日上朝时等待的宫门。”
已经退朝，换下朝服的皇帝正站在大殿外一侧的栏杆处，脸上略带笑意的指着远处的三道宫门。
这位已经六十二岁的皇帝身体似乎颇为健壮，看起来比同龄的老臣更为容光焕发。棱角分明的面庞带着岁月刻下的皱纹，眼神中流露出一代明主的刚毅。袖口中伸出的手臂粗壮有力，紧实的肌肉透露出皇帝有练武的习惯。只是发丝中已经参半的白发无法掩盖，皇帝清楚的知道，即便是贵为天子也是无法寿与天齐的。
“我们公良氏乃皇族，统治大龑乃天降之责，做得不好便是有违天理。日后你继承大统，这里便是你与群臣朝会的地方。群臣向你提起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出决断，但是切忌独断专行。这些人的身份地位远不及你，但是他们都各有所长，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你未必能有超越他们的认识。所以要多听多想，仔细权衡，国事草率不得，明白吗？”
皇帝的视线转向一旁坐在一张椅子上的男子。
男子看上去已接近四十岁，但是面色红润，皮肤白皙，没有半点衰老的迹象。身上穿着的是仅有皇族可用的暗金色丝质华服，上面绣着的龙纹栩栩如生。男子发丝乌黑，体态有些肥胖，和一旁的皇帝截然不同，显然是一直养尊处优，处于精心照料之下。
当皇帝伸出手指着皇城之外那片繁华盛世之时，男子的视线却丝毫没有转动，只是直直的盯着栏杆上的龙纹浮雕。
“哈。”
蓦地，男子发出一声轻笑，随即一丝涎水顺着嘴角流出，滴落在华服之上。
若是旁人在皇帝面前如此失态，即便是明君也难免动怒。而皇帝却不以为意，从自己的袖口中抽出一条暗金色丝织汗巾，轻轻擦拭着男子嘴角的涎水，眼神中满是慈爱。
“陛下。”内侍监在皇帝身后不远处站定，弯腰作揖，以皇帝刚好听得见的声音道：“该用午膳了。”
“肉粥，先伺候太子用膳。”皇帝没有回头。
“是。”
内侍监弯着腰，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后退几步，随后向拐角处轻轻摆手。
一队内侍的宦官迅速从拐角处走来，有的捧着桌椅，有的捧着饭菜，开始快速在皇帝身后布置起来。
“两碗肉粥，其他的先撤回去。”内侍监小声命令着，宦官们迅速摆放整齐，随后端着多余的菜品退了回去。
“陛下，请用膳。”
皇帝点了点头，转过身，向身后摆放好的桌椅走去。
两个宦官迅速从内侍监身后走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扶起痴呆的太子，服侍他在皇帝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内侍监快步走上前，两个宦官弯腰作揖，退往一边。
“让朕来。”皇帝伸出手。
“是。”内侍监双手将刚刚端起的肉粥奉上。
皇帝接过粥碗，用小勺上下翻动着肉粥，舀起一小勺，轻轻吹了吹热气，送往太子嘴边。
内侍监轻轻将太子的身体向后仰起，靠在椅背上，好让粥可以流入口中。可即便是这样，依旧有不少粥从他嘴边流出。
内侍监取过桌上的白色丝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流出的肉粥，配合着皇帝一口一口继续喂太子进食。
“太子殿下看起来精神更好了。”内侍监微笑道。
“确实比前一阵子看着有精神。”皇帝点了点头，“伺候太子的宫人，赏一个月俸禄。”
“谢陛下赏赐，伺候太子是他们的本分。”
皇帝没有停下，继续喂粥：“其他几个皇子都做什么去了？”
“回禀陛下，二皇子殿下今日在御史大夫处习政，三皇子殿下则在太尉处研习兵法，四皇子殿下……”
内侍监看了看皇帝，没有继续说下去。
“又不知所踪了？”
“是……陛下，是否要派人出去搜查？”
皇帝转过头，看了看远处鳞次栉比的房屋和纵横穿插的长街，微微叹了口气：“为朕的一个不成器的孩子乱了雒京的秩序？罢了，也不是第一次了，晚点他就回来了。”
第五章 金口玉言（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