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查郎阿阅看林福之状告都察院江苏道监察御史何玉梁的奏折时,军机大臣们则纷纷走进了军机处值庐。领头走进军机处的便是庄亲王允禄和果亲王允礼,亲王尊驾异常气派,为两人挑帘的是军机大臣讷亲和班第,他们两虽在军机时间较长,但辈分尚浅。年纪也算现在军机处最小的。所以自庄,果两亲王入主军机以后,两人便替代了以前负责挑帘的军机章京,亲自为两王挑帘,以示亲王身份之贵。
只见庄亲王允禄身穿四团刺绣龙补服,在红宝石和三眼花翎的红顶下,是一张年近五十,成熟却不失俊正的面孔。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挺直的鼻梁,高高的颚骨使其不怒自威。让人见了都不免赞叹不亏是圣祖之子的龙种,万夫丛中亦不难一眼区别于凡俗的贵气。但实际上庄亲王允禄在治国理学方面是个性格比较粗犷的人。相比之下,果亲王允礼则属倜傥俊俏型,允礼比允禄小将近十岁。自幼聪明好学,精通史学百家,又深谙音律诗文。在康熙众多皇子中亦属拔出类拔萃者。自雍正即位后,又帮雍正皇帝亲理过地方政务。深得雍正皇帝的赏识。由“多罗果郡王”晋升为“果亲王”是王爵中最高等级。不过乾隆即位后,似乎并不像雍正那样看重果亲王的才识,反倒是更器重与比允礼看上去历练老成的多的庄亲王允禄。允礼和允禄均为亲王,同穿四团龙补服戴红宝石定。可允礼的帽顶上却只插着双眼孔雀翎,因为庄亲王允禄的三眼花翎是乾隆即位之初特旨同“亲王双俸”一起赏拔的,所以两王仅此一别就可以看出果亲王允礼在乾隆皇帝心中是要稍逊允禄一筹的。(花翎是清代官员的冠饰,用孔雀翎毛饰于冠帽后,故称“孔雀花翎”。文武百官凡五品以上官员,均可着功绩予以赏赐。以翎眼多者为贵。分三级,单眼花翎。双眼花翎。三眼花翎为最高等级,一般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获此赏拔。)
紧随两王而走进军机处的则是军机首辅大臣,张廷玉和鄂尔泰。张廷玉到了乾隆元年这一年,已经是六十四岁的鬓白老者了。在花翎红顶下是一张不失谦谦君子的一表正气,略显消瘦的体型衬托着他久经朝事的倦容。不过张廷玉那双苍劲有神又泰然处之的眼睛,却于他一品官服上的仙鹤图所透露出的气质交相辉映。鄂尔泰则比张廷玉要魁梧和健壮很多,个子高大的鄂尔泰面容则多显权贵的霸气。他比张廷玉小四岁,却很少白发,肤色略黑而亮。举手抬足都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那样。只是他并不是武将,而是和张廷玉一样也是当朝一品的文官。所穿所戴和张廷玉无异。
最后进屋的则是四十多岁的讷亲和五十多岁的班第。讷亲额头宽大下巴削尖。体型适中而硬朗。因为封了一等公爵特意红顶之上则插着单眼花翎。四十三岁的领侍卫内大臣,能有单眼花翎已经实属不易。想必之下,身材矮小身材微胖的班第,则要逊色很多,他在是以理藩院右侍郎衔升任军机大臣的。可军机大臣并无官级。所以在这满屋花翎红顶,穿一品朝服的军机处里,他的二品锦鸡官服和珊瑚顶官帽上查的蓝翎,则分外显眼。随着讷亲和班第走进军机的还有各军机大臣的领班军机章京。
屋中值夜的查郎阿见其他辅政大臣都到了,只迅速阅看了一遍林福之折子的大概,便匆匆合上,赶紧迎上前去给庄,果两王行单膝跪地之理,虽同为军机枢臣,职位没有高低,但爵位上亲王是至尊至贵的,文武百官无论是谁若见亲王都必须行单膝跪地之礼,这一点连躺这暖炕上,贵为帝师尚在病中的朱轼也不例外。只见朱轼身边的小太监和御医赶紧将朱轼搀扶起来,并扶着他给两王行礼,见此情景庄亲王老成持重自觉受之坦然,而果亲王允礼则大觉不妥,特别见贵为帝师的朱轼也在行礼,便赶紧上前亲自将其搀扶起来,并安慰道:“朱师傅,快快请起,您何必还行这个虚礼,(边搀扶和朱轼起来,边向仍跪在地的查郎阿说道)查大人,您也请起吧”
查郎阿回了声“谢王爷”并站起了身,这时鄂尔泰上前主持道:“人齐了,请两位王爷上座,我们共同议事吧!”
军机处是一个长方形多个房间相通的屋子,一般军机大臣共同议事都在军机处居中的堂屋之中,屋中有一个宽大的暖炕,上面设两张公桌,平时军机首辅大臣就在这两张公桌上,相对而坐,处理国家政务。在居中的暖炕左右分列数个公桌,则是其他军机大臣办理政务之做。待庄、果两王居中坐在以前是张廷玉和鄂尔泰办公的暖炕上后,其他军机大臣在堂屋中则分列左右成环抱形,由敬事房小太监伺候着分别落座。庄亲王居左,依次而坐的是鄂尔泰,讷亲和查郎阿。礼亲王居右,依次而坐的是张廷玉,朱轼和班第。只因朱轼贵为帝师,张廷玉再三礼让朱轼才和张廷玉互换了座位次序。等各位军机辅助大臣坐好后,各大臣的领班军机章京,则捧着各大臣分管的奏折居堂屋正中一字排好,等待向各军机大臣汇报奏折内容。虽说各军机大臣都有各自分管的职权范围,不过遇重大事件,或许各部协商办理的,则必须经由军机大臣们共同商议后在定夺如何办理。
庄、果两王虽居堂屋正中而坐,可主持军机议会的则仍是鄂尔泰和张廷玉这两个首辅军机大臣,张廷玉为人谨慎,沉默寡言。所以军机处共议时多是鄂尔泰在居中枢密,只见他向往常一样看大家都已坐定,便气定神闲的吩咐手下的军机章京道:“都是些什么折子,说说吧”
最先开始汇报的是兼管兵部的查郎阿的军机章京,徐廷霄因为事涉军报所以排在最先汇报之列,只见徐廷霄翻开奏折,奏折里另藏着一个军机章京自己放在里面的“夹片”,上面是军机章京在阅看奏折后,将奏折的核心内容记下的“梗概”,看着是像在念奏折。其实是在念奏折里夹片上军机章京们自己写上的梗概:“贵州巡抚张广泗上奏,贵州长寨厅知府奏文,其下属九个苗族村寨的同知和当地苗族富户联名上奏“以改狩猎为耕地之法,当地苗民尚不适应,要求免除其辖区三年赋税,仍以狩猎为其地区的主要民生方式,教苗人耕地之法则以辅助民生。”张广泗以为,这似乎可能动摇朝廷现行于各蛮夷地区的“改土归流”之法,应下旨严谴,并请示是否可将贵州古州镇和拱台镇两镇官兵,调往长寨厅下属的九个涉事苗寨村庄,进行弹压并将联名上奏的苗寨同知和苗族富户系数捕拿。以防叛乱势力趁机抬头!”
这是贵州巡抚张广泗在申请调兵,根据大清国法。即使是一省巡抚要在省内行使用兵之权,也需上奏兵部报备征得朝廷同意后,才可派兵。如遇紧急突发事件,需要及时用兵,也只有兼管数省地域的总督才有权“见机行事”。
只是张广泗是鄂尔泰的一手提拔的巡抚,“改土归流”这一朝廷用于少数民族改制的政策,当初就是鄂尔泰向雍正帝提出来,并在清朝广为实施的。也是鄂尔泰在朝政上的安身立命之功绩。一听说苗族蛮夷要将其推翻,不免有些着急。不等兼管兵部的查郎阿先就此折发言,便以军机首辅大臣的身份抢先说道:“张广泗身为贵州巡抚,巡土有责。所谋所虑无不周全。“改土归流”乃我朝推行各蛮夷之地之统一法制,不容地方蛮夷稍加狐疑。我看张广泗所奏可以照准!”(说完又环伺着周围的军机大臣,看是否有人对此有异议)
张廷玉向来谨言慎行,老成持重从不轻易发言。
朱轼病体缠身,又不曾涉枢军务,他现在也无心管苗疆蛮夷之地的事务。于是亦不肯对此有何表态。
讷亲对“改土归流”这一实行于少数民族的变革制度的诸多弊端都有不少谏言。可是他知道鄂尔泰专横的脾气,此时他的身份亦不便表示太多。
班第入军机年头虽不算短。但官级最小,而且他是紧紧依附在张廷玉身边的人,见张廷玉没有表态,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
而兼管兵部的查郎阿本应就此折率先发表看法,不想鄂尔泰竟抢自己一步,视自己如无物。这让他内心颇为不满。但他心里清楚兵部实际上还是把持在鄂尔泰之手的,自己的谏言只要不是赞同鄂尔泰的都很难被采纳。况且自己对苗夷事务也不感兴趣,现在鄂尔泰要问大家的意见,为了不让鄂尔泰觉得他抢先自己发言,自己对此有所不满,便开口迎合道:“是,鄂相国谋虑周全。我无异议”
眼看这份关于军报的奏折就这样要过去了,而自己还一言未发,岂不有失亲王的最贵。于心不甘的庄、果两王由庄亲王率先像鄂尔泰发问:“毅庵啊!这贵州要调兵弹压苗寨,所关非小,为什么不见云贵总督尹继善对此的奏章啊?他可是兼管云贵地区的总督。若要用兵也该是他来上报啊?”
庄亲王允禄的这一问,马上就暴露了一个久闲常散的王爷确是对朝政所见不深的弊端。他听奏折只能“凭文议事”,还做不到“凭文断意”的深度。张广泗身为贵州巡抚,若要用兵当然首先应上报顶头上司的云贵总督那里。而张广泗上此奏折,无非就是说明他已经向云贵总督尹继善请示过调兵了,但未得准许。只好,不得不上奏兵部,以征求朝廷的同意。在用兵上地方督抚向来慎重,轻易不敢善言用兵。而张广泗这一下就要调动两镇的兵营。数万人之多。尹继善又不是与张广泗同出一党,不愿为其担这个风险。一方面驳回了张广泗调兵的请求,另一方面又不上折参议其事。无非就是为了躲个清净,将来用不用兵都是朝廷的安排,结果是好是坏都与自己无关。
鄂尔泰虽然知道庄亲王刚入军机枢理政务,对朝局政事还不甚明了,但毕竟贵为亲王,又是自己的儿女亲家,也不便当众说穿什么,只好这样回答:“是。王爷所问,极是。尹继善位居云贵总督,这云贵地面上的事儿,多应由他领衔出奏,想必是最近云南边匪袭扰,尹继善多督办云南事宜。而张广泗又曾奉旨多留心“苗务”。这才单独出奏而已。
这番搪塞的话用来对付不暗朝事的庄亲王还行,但对于亲理过地方实政的果亲王允礼就不大好用了,允礼知道尹继善不想搅合这事儿,所以才没有领衔出奏。可是他也觉得苗族蛮夷之事上了个联名折,张广泗就要出兵弹压,未免有点儿轻率了。可是正面拆穿鄂尔泰搪塞之语,毕竟人家是首辅军机大臣颜面甚重,于是便这样说道:“尹继善督办云南边匪,但张广泗调兵毕竟事涉云贵。军机处似乎应该下道谕令让尹继善也来说说,此事应不应出兵弹压。不然越过疆督而发兵,尹继善会不会觉得被轻视呢?”
此话立言相当得体。以尹继善疆督职权之责为由,一方面驳了张广泗要调兵弹压的折子。另一方面又要求尹继善上奏言事,来驳一驳张广泗的要求,其实就是在借尹继善之口,驳鄂尔泰。鄂尔泰当然知道这话的用意,便有些生气的争道:“果亲王所言原是此事的正办,但贵州苗地离京千里之远。如若由军机处下令咨问尹继善的意见,等尹继善有复奏回京,这一去一回可能延期数月之久。而张广泗身处实地,亲历事务所言不虚。下官以为,应予以照准,若迁延日久,苗夷生变,恐激出战事,则王爷不可不虑”
这话说的好像苗夷已经要造反了似得,原本只是上个联名折子而已,竟要派兵弹压,难道就不是官逼民反吗?果亲王允礼知道鄂尔泰这是在强词夺理,无非只是想霸权军机而已,自己贵为亲王枢理朝政,岂能让鄂尔泰这个权臣欺负了,便生硬的说道:“既然鄂相国认为,会出战事,那么此等军国大事,我们不如交由皇上亲裁好了!”
此言一出,满屋军机无不诧异,各军机辅助大臣也同时感到,果亲王虽能力才具是有的,但毕竟是年轻气盛。皇上穿孝服守孝岂能轻易问政。就此奏折而言,现在的程度顶多就是出兵弹压而已。绝算不得什么军国大事。即使将来该苗寨村庄真的叛乱,也不过是癣芥之地的小规模冲突而已,这在对幅员辽阔又包含众多少数民族的大清来说是常有的事儿。根本算不上什么军国大事,除非贵州全省都有叛乱出现,否则绝不可拿此小事轻易上奏皇上。不然还要军机辅助大臣“赞襄政务”干什么!
而这时为打破僵局,张廷玉终于开口了:“贵州,九寨癣芥之地,苗夷驻此又多生事,礼亲王至尊至贵,不必为此过多挂虑。张广泗久枢苗务,做事也算踏实,不如就交由张广泗去打理,派兵可以,弹压则不必,只防着苗夷作乱,不许官逼民反。至于严谴和抓捕九处苗寨同知及当地联名的富户。。。”(说道这里张廷玉特意谦让了一下朱轼,希望以他尊为帝师的身份可以平息现在果亲王和鄂尔泰之间的分歧)
朱轼也会意到了张廷玉的意思,随即便说:“严谴可以,抓捕就算了吧,地方蛮夷,需教化而已”
果亲王看尊为帝师的朱轼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好再坚持什么了。只好不做声了。
鄂尔泰知道这是张廷玉为了化解自己和果亲王之间的分歧,才给的台阶。然而鄂尔泰更知道,张廷玉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张廷玉自己。他和张廷玉同为军机首辅大臣,现在庄亲王和果亲王已经入主军机,如果他们还像以前那样争权夺利,彼此拆台,那么以庄、果两王的亲王之尊,要想左右打击从中夺权可是再轻易不过的事了。所以为了不让执掌怎么多年的军机大权旁落,两人不得不在一些时候暂时联手罢了。鄂尔泰不想给果亲王在就此事发言的机会,便这样答道:“朱师傅智睿谋国,我这就着人下令照办!(又转脸对军机章京徐廷霄说道)按朱老的意思拟稿来看!”
兵部的军报汇报完毕,紧接着该轮到兼管刑部和工部的朱轼下属的军机章京方程颐汇报折稿了,目前刑部需要合议最大的依然是清理前朝冤案的事情,而工部则是江南河道总督高斌奉命正在修缮的江南到河南一带的黄河水利,又称“河工”。因为此“河工”早在雍正十二年就批准兴建了,又是乾隆帝孝贤皇贵妃的生父高斌在亲督,所以比较好报,也容易处理。无非就是请示户部拨款而已,其中并无任何“敏感问题”,所以方程颐就选择先拿出工部的奏折先行汇报:“江南河道总督高斌上奏,分黄河之水导入淮河,“以水治水之善策”,历经一年半至多,以期数月内,即可竣工。但久有,建自康熙年间的。萧县王家山和睢宁县峰山的减水闸,发现年久淤浅。若水患来袭,必不能当。请示户部,在原河工预算中,外加一百万两纹银,用于修缮久有水利设施。以备洪灾之患。另此次督巡沿途河工时,毛城铺旧有防水石闸,已不必用。拟建拆除。”
工部和刑部是朱轼在管,但其实朱轼唯一关心的是刑部的案子。至于工部干的热火朝天的黄河水利,不太感兴趣,一来自己病体缠身,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操心,需要精打细算的工部之事。二来,河工之事一直由河道总督顾琮专理。而此黄河河工又是乾隆帝的国丈高斌在亲理,工部尚书都未必见得能插进去手。自己则更无需多说什么,便只喘咳几声后,这样说道:“我这无可不可,只一样能按期完工最好,也算了了先帝他老人家的一项遗愿.其他的....(拱手请示其他辅政大臣)诸君看看还有什么可议的,我愿闻其详"
工部满尚书查克旦是内阁大学士查郎阿的弟弟,查郎阿对工部之事也算有所了解,不过正如朱轼所想的那样,军机和内阁大臣们又有哪个不知道河工向来都由皇帝最信任的人,专理此务,外人不方便对此有所议论,高斌上奏言事,无非就是管户部要钱而已。
而户部则是由张廷玉的门人班第负责兼管的,听到河工又要钱,甚是烦恼,此段由河南开始至江南的黄河河工自雍正十一年开始,已经先后向户部拿了不下三百万两了,虽说工程不小,为减少修缮工期,防止修缮时洪水来犯,将还没修好的河堤冲垮.所以河工工程每段开始时都需要沿途当地征伐大量民夫,以求速成.这样一来民夫征收和酬佣的费用也就随之提高了.但仅此一段河工就已耗银三百万两着实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乾隆帝初登大宝,高斌身为国丈,此次向户部要银,一张嘴就是一百万两!虽说经雍正一朝省吃俭用,积攒到现在户部存银以丰硕无比.可仅修两个久有水利设施,竟需耗银一百万两.班第为人耿直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因他也虽是军机辅政大臣但位列最后,官级最低.见兼管工部的朱轼都无可奈何.自己也更不好明言什么,只好近似牢骚的说了句:“既然朱老高阁,都无异议。我户部照常拨款就是。只怕河工如此修下去,一百万两未见的够!”
班第最后的这句牢骚,军机处的辅政大臣们都听出来了。其实大家又何尝不是如此想呢。只是高斌身为乾隆皇帝的国丈,贵为外戚。身为人臣的实在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大家无语。而一向“爱管事儿”的庄亲王允禄则仗着自己是宗室皇亲的身份,听出了刚才班第的那句牢骚,他虽然不知道此河工到底是咋回事儿,但也不免好奇的问道:“一百万两还不够?高斌想干嘛啊?(又追问道满腹牢骚的班第,想从他那里套出些话来。好问个究竟)廉台(班第字廉台),你到说说看,修那两个水闸用的了一百万两吗?”
庄亲王此问一出,着实令在场的军机辅政大臣们颇为犯难。就连班第自己都失悔说了最后那么一句牢骚话。只要处理过地方实政,哪怕只是耳闻过地方河工的奏文,就知道别说修缮久有水闸,就是新建两个新水闸,也用不了一百万两纹银啊。可是皇帝的国丈说用的了,人家是皇帝亲信委任的外戚重臣,专门署理河工事务。人家说用的了就用的了呗。这是只要深谙朝政就无需多言之事。而庄亲王久居闲职,从未有过实政经验,又在京城里长大不曾外放地方亲理政务。对河工这里的“道儿道儿”不懂不足为奇。只是他现在入主军机,成为辅政之臣。他既然开口问了,班第不回答又不行。可回答又回答什么呢? 说“用不了”? 那这位性格率直粗犷的庄亲王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甚至下令工部和户部来彻查点算,历来河工开销用度。这样一折腾可就大为不妥了。搞不好会引起督办河工的外戚重臣们和军机处大臣一系之间的矛盾。而要说“用的了”!来日,庄亲王若再从别的地方听说实情。自己岂不落个欺骗亲王的罪名?再说自己与督造河工的高斌一党实在没有什么渊源。又何必担这么个包庇之罪。
正当班第苦于不知如何回答时,张廷玉开口为其门人圆场了:“庄亲王所虑为国,足见其忠可榜群臣。然河工事务,向来由专属督办大臣承旨办理。所需用度花销,均由其河工官吏凭专长算数得出,非懂其专长者可以短时明了。而待此河工完结,花销案例皆送由皇上亲理亲裁。军机处上承圣旨,居中调度用银即可。”
张廷玉此言一出,真可谓再一次化解了一场“潜在的风波”。在座的军机大臣无不深感钦佩。而这一番解释也使得本来有无数疑问,并觉得可以利用此事“有所作为”的庄亲王再一次没了话说。修缮河工从来都是一个需要一定专业技术知识的工作。那么该用多少钱,也是由懂此专业知识的人来说。而督造河工的大臣虽然不见得是懂河务的技术人员,但却都是由皇上亲自委任的,最信任的大臣。所需银两也是皇上所亲自裁决的。即使现在皇上不看花了多少钱,将来工程完结皇上也是会看的,到时一切全凭皇上自己决断河工这钱花的值或不值。那么身为军机处的辅政大臣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这话虽然是光面堂皇甚至可说粉饰太平,但用来搪塞不谙朝政的庄亲王已是绰绰有余。
而果亲王允礼虽然知道,张廷玉此言完全是在巧言搪塞什么也不懂的允禄,可他自己也知道,河工事务一直是由外戚派系所把持着的。自己虽然贵为宗室皇亲,但最好也不要去搅这潭浑水!河工事务,向来是本良心账。朝廷历代治水,督造河工。但扔进去多少,造好多少,明年大水一来又冲垮多少。谁也说不清楚。如若督造河工的大臣有心贪墨,即使朝廷有意追查,用料开支都在水里了,真是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所以即使知道张廷玉是在搪塞自己的哥哥,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安抚哥哥似的说道:“哥哥,就让高斌去忙乎吧。皇上信的过他,咱们为人臣子的,还有什么信不过的。他说一百万两,就一百万两吧!~”
班第听着张相爷为自己圆了场,又有果亲王帮忙赶紧了结此事,便爽快的答道:“是!卑职这就命人拟稿拨款”
结束了,工部的折报。该刑部清理前朝冤狱的折报了。这让方程颐着实有些为难。他也知道这清理前朝冤案的折子,向来都是军机处各位大臣所不愿听闻的。除了朱轼把这件事当做是必行之事来做以外,其他军机大臣无不避而远之。可自己如是不报则有渎职之嫌。因为这是皇上明旨要查办的“御案”。也是刑部目前为止,唯一一个需要诸军机辅政大臣们共同商议办理的大事。正暗自寻思着报于不报时,已经在旁等了很久的朱轼,终于耐不住性子的催问道:“立诚啊,该报刑部了吧?”
大家一听“刑部”两字,就知道,肯定又是“清理前朝冤案”的烦心事儿。可无奈贵为帝师的朱轼非把此当大事来办不可。则每每共同商议此事时,总时朱轼力争速决此案,而诸军机大臣则总以巧言安抚为主,含糊推脱为辅,来应付朱轼。只想着把此事“托黄”就算了!可令重军机辅政大臣没想到的是,今天朱轼对“清理前朝冤案”一事,可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