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庄亲王要把帝师朱轼的差事给罢掉,换内阁大学士查郎阿兼管原来由朱轼负责的工,刑两部。满屋的军机大臣都纷纷近言相劝,查郎阿虽然心里高兴自己在朱轼的“帮助下”,实实在在的兼管了朝廷的两大部府衙门。一个是负责督办全国所有重大建设工程的-工部,一个是掌管全国最高司法衙门的-刑部。不过嘴上仍要又一番推诿才行,这是大臣被委以重任后,必行的“恭谦礼让”之术。况且这两部是庄亲王以亲王之贵从朱轼手里“夺来”的。查郎阿当然一开始就知道,朱轼是故意气庄亲王,好让庄亲王用亲王的头衔,力压军机处各大臣,独断专权的把这两个部交给查郎阿的。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人不愿意看到军机处的“权利格局”随意更迭,致使军机处出现不平衡的政治力量。
特别是对两大军机首辅大臣而言,怎能坐视庄亲王随意安排调动军机大臣的兼管范围呢?于是一向脾气张扬的鄂尔泰首先就沉不住气了,虽然现在查郎阿是于他一党,还替他兼管着兵部。当毕竟这份“委任”不是出自他口。况且又是庄亲王从帝师朱轼那里“夺来的”。他即不愿得罪“朱轼”!更防着查郎阿“另投他主”。故此进言道:“庄亲王此举,下官以为有诸多不妥,朱轼贵为帝师,深受皇上器重和信赖。而今,虽言语冲撞了王爷,想必也是顽疾在身,积劳已久,以致一时神智昏聩,才出言不逊而已。下官以为,应让朱轼回家静息调养,待病疾稍好,再向王爷请罪。还请王爷念起勉力三朝,乃先帝和皇上的股肱之臣,以宽厚仁心恕其失态之举。则可彰显庄亲王宏量怀柔之心。而庄亲王欲罢朱轼之差,则下官以为,此朱轼之差乃皇上亲任。若只因为朱轼顶撞了王爷就夺其位,废其差。则不免惩罚过重,王爷不可不虑啊"!
此时,胜怒之下的庄亲王已经很难听进任何人的话了,即使知道自己的亲家鄂尔泰,所言有理。不过亦觉得朱轼仗着自己是帝师,未免对自己放肆太甚。今天自己非显示一下亲王至尊不可,于是便这样回到:“毅庵,休要拿皇上压我。我岂能不知朱轼贵为帝师,深受皇帝之信任和器重,只是我贵为亲王,乃皇室宗亲。既然替皇上督理国家朝政,决容不得军机处,此国家机要之地,有像朱轼这般放肆狂妄之人。做人尚且轻浮昏聩如此,如何能胜任皇上亲托的差事。”
张廷玉亦是军机首辅大臣,见庄亲王欲行驶亲王之权罢帝师朱轼的差,不能不有所劝谏,然而,毕竟张廷玉是久枢朝政之重臣,在”观人看意”上,要比在座的各位军机大臣则更深一层。若非如此,又怎么会独得雍正皇帝宠信十余载呢!张廷玉其实早在朱轼一一将庄亲王所选代替自己之人言拒时,唯独在庄亲王点到查郎阿时,故不做声。这一点上就看出来了,朱轼这是认为自己将不久人世,也实在无心,再去亲理两部政务。这才在军机处中谋定了一个能继承自己“未竟之事”的人。而查郎阿,也确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选,此人虽心计深重,私谋权欲。但做事却是雷利风行,为达手段果然可以不择手段之人。若说清理前朝冤案这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儿。目前军机处中哪位军机大臣可以胜任,也唯有查郎阿了。而朱轼为了完成生前“最后一件”德政大事,竟把兼管工,刑两部的大权拱手向让于查郎阿。查郎阿就自然没有不实心为朱轼办差的道理了。
张廷玉既然已经看穿了朱轼的“用心”自然也不会再深说什么,一来盛怒之下的庄亲王,此时王爷脾气一上来谁的话也未必见的听,第二,自己一直很尊重身为帝师的朱轼,既然朱轼已冒丢官罢爵之险,激化庄亲王“帮”他下了这个“移交权利”的决定,自己何必不成人之美呢,况且刑部尚书傅鼐向来与自己党派不合,若此时换了与人为善的朱轼,改六亲不认的查郎阿。也非坏事。若真能借查郎阿之手把傅鼐踢出六部,那么自己一手提拔的刑部汉尚书徐本,可能就有出头之日了。心里这样想着,嘴上的劝言就中庸了许多:“庄亲王,胜怒未平,所做决定未必出自肺腑,何不等消消气,再做定夺呢?”
庄亲王一听张廷玉认为自己是一时冲动才做的决定。未避嫌疑,坚持己见。他力压纷纷劝言,斩钉截铁的说道:“开掉朱轼所兼军机处的差事,将原来由朱轼兼管的工,刑两部交由查郎阿,就怎么定了。我乃皇上钦命的督办军机处的辅政大臣.如果皇上要怪罪,我自然会亲自向皇上解释。诸君不必再劝!(又指着查郎阿问道)我只问你,松庄!这担子你能不能挑起来!”
查郎阿知道庄亲王此时这一问,已是定谶之语,自己不必再有何推诿,以免事又生变,开口便答:“庄亲王谕令,卑职唯有尽力而为。”
庄亲王不等别人再发表什么意见,直接喊道:“好! 就怎么定了。有什么事儿,我来扛着”
朱轼一听庄亲王已经帮自己完成了心愿,不免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此时的他不知是在演戏,还是真的病疾发作,竟又发呕咳不止。
庄亲王见朱轼真是老迈多病,又刚把其差事给罢了。亦不忍心再多加斥责。张廷玉已也得,既然朱轼已经所托有人,不如趁庄亲王再对其有所痛斥之前,将朱轼送回家静养。便吩咐周围的太监御医,将忙了一宿的朱轼,先行送回其府中,交由家人照看。待病体稍好,再做打算。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位辅佐了三朝的勉力老臣,乾隆皇帝深深信赖和尊重的老师朱轼,此次一走,便再没踏进军机处这个房间。
而原来隶属于朱轼的军机章京们,则因其直属上司被罢去了差事,按规矩,他们应该将手中奏折交给代为兼管的军机大臣,除非有军机大臣特别“委以新职”不然就各回原部原职,以原衔任命。所以历任军机大臣被废或解职,对于其下属的军机章京来说亦是不小的震动。不过领班军机章京则不必有此顾虑。因为他都是原军机大臣所器重和信任之人。即使原来的军机大臣不在位了。亦有其同派系或关系好的军机大臣愿意将其留任。毕竟能做领班军机章京的都是些少有的能员干吏。大家都觉人才难得,相互争抢还来不及呢,断不会弃之不用的。比如方程颐着样年纪轻轻又特被帝师朱轼相中的领班章京,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就看方程颐怎么选择了。若是按既定程序走,自己一定是要转为查郎阿的军机章京,和前辈徐霆霄做同组章京。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方程颐心有不甘。因为自己毕竟曾经辅助的是贵为帝师的朱轼那样元老级的军机辅政大臣,虽然查郎阿也是三朝元老。不过调京枢理朝政还不久,新晋又接了刑部准备督办清理前朝冤案,这档子棘手的事。他也知此事甚难,不愿牵扯太多。与其当心计颇重,前途未卜的查郎阿军机章京。不如趁机转投张廷玉的门下,首先为军机首辅大臣做军机章京,身份上自然就高于同级别的章京半格。况且张廷玉久枢首辅之职,待人亲和。若是能在他手下办事,自然对自己的仕途大有帮助。
心里这样盘算好了,决定先当着众军机大臣的面,“表个态,哪怕是小小得罪一下查郎阿,让张廷玉知道自己不愿与查郎阿为伍,这样在留任选择上,张廷玉就不得不对他令做一番考虑”所以当张廷玉问自己是否还有需要汇报的奏折时,便借机说道:“回张相爷的话。昨夜送来的一个关于都察院的折子,是翰林院编修林福之上奏的。原是在各位大人进屋前,报于朱老的,后来朱老身体不适,命我在您来以后,直接呈给您看。又吩咐我先将折子交由查郎阿大人,阅看。”
查郎阿手中确有林福之上告都察院的奏折。不过因为时间匆忙,当时他也只是快速的略看一眼。只知道他从方程颐手中接过的奏折是状告都察院回护疆督的。具体所言所指还未看清。都察院虽名属“刑部”管辖范围,但两个衙门其实是彼此独立平行的。而都察院则一直由张廷玉亲自兼管,只是张廷玉信得过朱轼的为人,认为贵为帝师,与人为善的朱轼绝不会拿都察院的奏折“寻私利用”。才让朱轼以兼管刑部之责代管都察院的,不过现在刑部已经“易主”。
而张廷玉是绝信不过查郎阿的为人的。所以听方程颐说查郎阿手中有关于都察院的奏折。立刻警醒的对查郎阿问道:“哦。。。松庄啊,竟是些什么事啊?趁大家都在,不妨拿出来,大家共同议议”
查郎阿原本是想偷偷将此奏折扣下,细细阅看后再做打算的。不过听方程颐当众怎么一说,心里未免有些不爽,然而神情上自然是不能表露出来的。听张廷玉如此问了,为了消除张廷玉的警惕心,便把折子拿了出来,并这样答道:“是,张大人,是有一个翰林院编修的奏折,不过我接此折时,正值各位大人纷纷进来,下官我还未及阅看。不如还是让立诚读给您听吧”
张廷玉:“也好,那立诚,就有劳你给大家宣读了!”
方程颐从查郎阿手里接回了奏折,他当然知道,林福之的奏折所奏之事,可大可小,未避免在军机处各位大臣之间掀起波澜,只避重就轻的这样宣读到:“翰林院编修林福之,上奏弹劾,都察院江苏道监察御史何玉梁,“推案不理”还命人驱赶殴打林福之。特请朝廷严纠何玉梁之罪。”
军机处的各位军机大臣们,此时,因为刚才帝师和庄亲王之间的一番“争吵”后,都甚是乏累了。当他们听到方程颐汇报林福之的奏报后,也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就是“穷酸文人”和“都察院的大老爷”之间以点小摩擦而已。特别是公务缠身的首席军机大臣鄂尔泰,他虽然知道这是在状告都察院的“不是”。但亦觉得此事太小,犯不着为其劳神,便略有不耐烦,甚至几分训斥的对方程颐说道:“立诚啊,以后这样的小事儿,就别拿到军机处公议上奏报了!既然是都察院的事儿,就交由兼管该部的军机大臣亲理吧!”
“交由兼管都察院的军机大臣亲理”!鄂尔泰这句看似“不耐烦”的无心之语,确是对张廷玉充满了暗自的挑衅,甚至可以说是在挑拨他和查郎阿的关系!都察院若在名义上属于刑部的管辖范围,也就是有奏折关于都察院事务的应交由兼管刑部的军机大臣查郎阿。而其实都察院一直都掌握在张廷玉的兼管范围里,以前张廷玉将兼管权交给兼管刑部的朱轼,是因为信任其为人罢了。而现在刑部已经易主。那么都察院的兼管之权在军机处大臣们的“明眼里”都知道是该交还于张廷玉的。而鄂尔泰身为军机首辅大臣,却来了怎么一句。真是让方程颐这个军机章京十分难办!不知道该将手中的奏折交于谁的手里,如果交给张廷玉,那么张廷玉虽身为首辅军机大臣却并不兼管刑部,也就是说在名义上并不享有兼管都察院之权。如果交给查郎阿,不但自己的“算计”落空了,而且这不明摆着给张相爷难堪吗?
正当身为军机章京的方程颐有些不知所措时,已经得到工、刑两部兼管之实权的查郎阿,却不得不对首辅军机张廷玉有所表态了,因为他也知道鄂尔泰刚才那句话暗藏“祸心”!,而自己虽然贪恋权势,却还没傻到公然和军机首辅大臣叫板的程度。却又不想让鄂尔泰感觉自己不敢得罪张廷玉,好像自己还有心站在张廷玉一边似得。于是只能义正言辞,起身拱手的这样说道:“庄亲王,果亲王,鄂大人,张大人及在座的诸位同僚,松庄有一事相求,还望再座诸君能够扶允。
终于有军机大臣起身行礼正式,求议了,庄、果两王觉得此事自己的这个亲王,才找到点督办朝政的辅政大臣的感觉。
于是果亲王允礼热情的说道:“松庄,不必客气,有话直说”
庄亲王亦迎合道:“就是,松庄,你就说吧,啥事儿咱大家伙商量着办!”
鄂、张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都在等着查郎阿表态。所以接下来查郎阿的这番话就要相当慎重了:“我查郎阿深受皇上之宏恩,及军机处在座诸位之帮衬,调京入主军机处时日并不长久。今朱老高阁病体繁重,难胜其任。松庄亦深得庄亲王之简拔,在诸君扶允之下,接过朱老工、刑两部之差,实属庄亲王及在座辅政大臣,对我查郎阿的抬爱。在此我倍感荣幸,亦觉肩膀的担子重了许多,望以后在座诸君还要多多帮衬提携,以助我为朱老继续他未竟之事。在此,我特想请张相爷,帮我代为兼管本属刑部范围的都察院事务,而原由我兼管的兵部事务,亦求鄂相爷能多帮我照看着点儿,此一请求,皆因我初涉枢务不久,今日又一下署理两部,实在是能力有限,恐难胜烦剧,还望两位前辈念及晚生殷切恳求之意,切勿推辞。
查郎阿的这些话,即很得体又彰显了他左右逢源的政治技巧,而且军机处的各位辅政大臣们亦都知道,这是查郎阿在平衡他与两位相爷之间的关系,把兵部交还鄂尔泰只是幌子,因为兵部原本就在鄂尔泰之手,他只是帮着“跑跑腿”而已。而重点是将都察院的兼管之权当着怎么多军机大臣的面,交还给张廷玉手里罢了,其实也是名义上的“交还”!因为都察院实际上一直都由张廷玉死死把控着,其他军机大臣即使接手,也很难有所作为。毕竟都察院的官员大部分都由张廷玉保举而来。而他如此一说,只是不想随意卷进两位军机首辅大臣的纷争之中而已。
张廷玉听了查郎阿的这份表态还算满意。便语气平和的答了句:“松庄,何必如此客气,我来为你分分担子便是”
而鄂尔泰听到查郎阿的这番变态后,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毕竟查郎阿是“先张后鄂”。虽然他也意识到查郎阿绝非可以随意操控之辈。不过毕竟,查郎阿进军机还有自己的功劳,自己甚至还将兵部事务交由他来处理,现在听查郎阿如此中立的表态,不免心生反感,可此时军机处的朝会上,亦不便有所表现,只能心想,等以后找机会,再收拾查郎阿,让他知道该站在谁的一边。!
可刚刚找到感觉的庄、果两位亲王,却觉得军机处公议马上就要结束了。可自己似乎还没有发挥什么重要作用,特别是果亲王允礼,几乎就没有什么决定是自己做的。觉得余兴未尽,并用很随意的口气问这方程颐:“这个林福之,小小翰林院编修,怎么敢跑到都察院去闹事呢?他因为何事挨了何玉梁的打啊?”
果亲王允礼这不经意的疑问,让在座的军机大臣门不免有所好奇。也让刚刚觉得“事情”总算要过去了的方程颐倍感头疼。要是如实宣读,肯定又会引起一场风波,倘若不说,果亲王又开口询问了,岂能不答!所以颇感为难,只用极敷衍的口气,支支吾吾的说道:“说是.....因为推脱案件”
而当果亲王继续追问方程颐,何梁玉推脱了什么案件,还非要殴打驱赶翰林不可,方程颐则彻底没了答题的章程了,心想,这下可坏了,果亲王如此追问,这辛苦隐瞒的案子,怕是最终也保不住了。其实在座好奇的不单单是果亲王,还有查郎阿。查郎阿知道这案子所关非小,可能事涉疆督。但现在自己既然已经把都察院的兼管之权交还给张廷玉了,自己亦不便多问什么,只听果亲王代为自己追问,这个方程颐一直不遗余力隐瞒向他隐瞒的案子就可以了。
看到军机章京方程颐沉默不答,向来粗枝大叶的庄亲王允禄,因为刚刚罢免了朱轼的差事,并将差事委任给了查郎阿。便觉得自己这个亲王现在在军机处才有点儿亲王的尊贵之权,内心不免有点儿膨胀,并颐指气使的问道方程颐:“你没听到,果亲王的问话吗?怎么不说啊?什么案子啊?”‘
庄亲王的这一问,则彻底激发了在座的军机辅政大臣对这案子的兴趣。特别是负责兼管都察院的张廷玉,他虽隐隐的感觉到方程颐此时不说,必是这案子有什么不能当众明说的隐衷。不过既然这案子已经当着众军机大臣的面由两个亲王过问,张廷玉觉得也无法在隐藏下去了,还不如让方程颐如实奏报,以宽人心,正好自己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案子,竟使何玉梁一个监察御史对一个有“直言专奏”权的穷翰林动起了手,便这样说道:“立诚啊,既然是庄亲王和果亲王亲自垂询,你也不必有所关碍,如实禀报于两位亲王和在座军机大臣即可。!
方程颐得了张廷玉的谕令,也只好如实宣读林福之状告都察院江苏道御史何玉梁的奏折了。因为接折就送报给朱轼,还未及写此折的批注,就只好按林福之上参奏折的原文宣读。!
待方程颐一字不落的当着众军机大臣面,将林福之的奏折宣读完后。军机处的各位军机辅政大臣们无不为震惊!而军机辅政大臣们没有一个关心林福之挨打的事,全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两江总督赵宏恩纵子为祸,那几个字上!甚至已有军机大臣心里在默想:“赵宏恩啊赵宏恩,你这官可是要做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