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简单的诗,在楚钧天的口中吟出,听着更有种别样的粗犷和豪放。痛快豪饮,生死度外,快马来回,这何尝不是每个血性男儿心往神驰的意境。
“记得永昌那次,是我们在凉州打的最大一场胜仗,中途又缴获了元军大量的葡萄酒,所以当晚,咱们便在帐中夜饮庆祝。那酒的味道,就是今天这个。”耿炳文仰天豪饮一口,接着手持酒囊笑道。
“确实是好酒,所以那一晚,我们都喝醉了,结果竟遭到了敌军残部的偷袭。”楚钧天终于也回想起一些事情,苍劲有力的脸上,露出几丝回忆之色。
“好在我军部署的防御,一向都很周密得当,所以那晚,并没有遭受什么损失。有大哥你在军中,小弟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传闻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瞿塘关天险,不也照样让咱们突破了?”耿炳文一面朗声说着,一面将酒囊递给楚钧天。
“都过去了,如今天下太平,你我终于可以远离沙场,不用再天天打仗了。”楚钧天举酒畅饮,才发现囊中之酒已所剩无几,遂把酒囊还给耿炳文,随后拔起插在雪地上的钓竿,继续垂钓。
风,已经变得比方才更大。
人,却依旧一动不动。
每到雪片覆盖在了身上时,持杆垂钓的二人,便微微一运内力,将体表的积雪震落下来。
北风卷着雪花,在光秃秃的树梢上翻滚嘶鸣,纷乱的雪片像撕碎了的棉絮,在空中飞舞盘旋,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偶尔几阵低沉的话语声,时有时无地在冰面上响起。
……………………
“楚大哥,你知道么?皇上最近在应天府,新造了一座楼。”未过多久,耿炳文盯着水里的鱼线,口中缓缓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什么楼?”楚钧天也在看水中鱼线的动静,信口就问了一句。
“功臣楼。”耿炳文简短有力地吐出三个字,却于功臣二字上,说得格外清晰。
“功臣楼?”楚钧天眉头微皱,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转头看向了依旧低着头的耿炳文。
“楼高三十尺,占地四亩,玉栏绕砌,气势非凡。皇上将它建成后,专门用来表彰开国功臣,他把所有为大明江山尽心竭力之人的名字,都刻在了楼顶的石壁上。而且每到逢年过节时,皇上还会邀请众臣,大摆盛宴庆祝一番。”耿炳文说着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楚钧天。
“原来如此,这也算是件好事了,不过我的名字,应该不会出现在那座楼上的。”楚钧天看似随意地笑笑后,回头又继续看着水中的鱼线。
看了楚钧天的反应,耿炳文仿佛早料到会这样似的,他随即收起脸上笑意,低声说道:“若论功劳的大小,楚大哥决不会在魏国公徐达之下,要是大哥当初不曾留书离开的话,想必如今也……”
“李善长和徐达二人,还在继续当丞相吗?”耿炳文的话尚未说完,却被楚钧天忽地开口打断。
风声和着语声,一起在乱雪之中纷飞翩舞,楚钧天的头顶,已经挂满了雪片。只是这一次,他并未运功将之震落,楚钧天的头发,本就有些斑白,在雪花覆盖之下,更是添了几分沧桑之意。
“徐达已经害病死了,由胡惟庸顶替了他。”耿炳文略一停顿,感觉到自己方才失言,只得暗叹口气,缓声答道。
“胡惟庸?那个李善长的同乡吗?他的确是个精明能干的主,可惜为人过于独断,并不是当丞相的料。”楚钧天头也不抬一下,继续垂钓。
“楚大哥所言不差,此人武断专权,有些不知分寸。所以,胡惟庸在去年也死了。”耿炳文的语声,听着更加低沉,就像是夹杂于雪花里的北风在低吟。
“唉,这丞相接二连三死去,不知以后,还有谁敢再坐这个位置。”楚钧天说着一阵苦笑,脑袋轻轻一摆,头顶积累的雪花,簌簌地滑落下来。
“胡惟庸主要的罪名,是蓄意谋反,至于其他的,还有擅权植党、通倭、通虏等等。牵涉到此案的同谋,也是株连蔓引,多如牛毛,杀了一批又一批。”耿炳文的语声越来越冷涩,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如车轮中的机括一般,生硬又单调。
“包括那些,在功臣楼上留名的人吗?”楚钧天听到此处,握着鱼竿的手微微一紧,手背上的关节,显得有些发白。
“当然,也包括功臣楼上的人。”
…………
紧随而来的,又是死寂般的沉默,两个人都不开口说话,只剩下冰冷如刀的寒风,还在低吼嘶鸣。
“炳文。”
片刻之后,还是楚钧天先开了口,原本浑厚有力的声音,此刻却听着有种说不清的疲倦。
“嗯。”
耿炳文低声回应,精芒微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水中鱼线,好似不敢抬头一般。
第四章:从军行(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