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恐怕不只是来找我喝酒的吧？”楚钧天一面说着，一面抬起了头，深邃的眼眸紧盯着身侧的耿炳文。几簇洁白的雪片，顺势从他头顶滑落，掉进了身前的冰水中，一点点慢慢地融化开来。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清楚。胡惟庸案结束后，皇上又颁布了一纸《昭示奸党录》，楚大哥你的名字，恰好在奸党录上。”耿炳文说道此处时，嘴唇已经有了轻微的抖动。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此时的耿炳文忽然想起，当年在凉州，每逢出战，楚钧天必会率众高唱《秦风·无衣》，以振士气。
正是因为舍生忘死，同仇敌忾，所以他与楚钧天所在的这支军队，才有了秦风军的称号。
日后“秦风”这个称号，就被一直沿用了下来，伴着这群汉子征战四方，直到大破元朝铁骑，打下大明江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不到二十多年的时间，还是逃不出皇权的笼罩吗？”楚钧天昂首望天，喃喃自语，像是在追问耿炳文，又像是在问自己。
雪，仍然不停下着。
透过重重雪帘，可以看见隔岸的群山，道道山峦起伏有致，俱是披着一层白茫茫的雪被。
时间已经是黄昏，距离天黑还有不到一个时辰，而在寒冷的下雪天，天黑得自然也就更快。只是到了此时，楚耿二人尚未钓到一条鱼。
“唉，楚大哥，我们还是回去吧，今天应该钓不到鱼了。”耿炳文看着满头飞雪的楚钧天，忽然开口说道，语调微微颤动，似犹豫，又似不忍。
“再等等吧，无鱼下酒，终究有些乏味，那样岂不是委屈了老弟你。”楚钧天持杆的手，依旧非常的沉稳，一如往常般朗声笑道。
“呜呜……”
随着夜幕将至，风声变得越发的凄厉，空气里包含的寒意，也变得越加的深沉。
“往昔，姜太公直钩钓渭水之鱼，不用香饵之食，离水面三尺，自言曰：负命者上钓来！难不成今日，我楚钧天弯钩香饵垂钓，反而会钓不到半条鱼吗？”楚钧天戏谑般笑笑，继续持杆而立。
另一边的耿炳文，却好像已经等不下去，他顾自慢慢地拉起鱼线，准备收杆了。
耿炳文从鱼钩上摘下被冰水泡得发胀的鱼饵，接着把钓竿斜靠在竹篓旁，自己则束手而立，站着看楚钧天一个人钓鱼。
夜幕一丝丝降临，天空不知何时，开始暗了下来，虽然还算不上有多黑，但时辰也已经不早了。
“看来今日时运不佳，居然到现在还钓不上一条鱼，还是抓紧时间回去吧，你嫂子她也该等急了。”又等了一会儿后，楚钧天才终于准备收杆，脸上带着些许歉意，缓声对耿炳文说道。
然而也正是这一刻，耿炳文的表情跟着动了一下，他忽地伸出右手，指着冰冷的水面颤声呼道：“楚……楚大哥，鱼上钩了……”
“哦？终于来了吗？”楚钧天说着，低头看向漂在水里的鱼线。
绵长的鱼线由麻线拉丝制成，轻盈而有韧性，极适合在江河里钓鲫鱼和鳊鱼。此时的鱼线，已经在水中上下左右地颤动起来，显然是有鱼咬了钩，正在吞食香饵。
“哈哈，果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啊。”楚钧天哈哈一笑，沉稳有力的右手腕用力一抖，便将水中的鱼线，疾速地提了上来。
老竹制成的鱼竿微微一沉，显示出水底下的鱼儿，个头似乎还不小。
下一个瞬间，随着水花飞溅，一道白色的轮廓，在重重浪花中破水而出。
然而那并不是一条鱼，而是……一柄剑！
剑，是一把短剑，长约一尺半，剑身洁白如鱼肚。
水珠翻滚的剑刃，样式看着非常狭窄，剑刃尖端处还有些细微的弯折，弯曲的角度，正好可以将握剑之人手臂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所以这样的剑，自然是最适合用来隐藏和刺杀的。
“哗啦！”
炸开的水花四处分散，藏在水中的短剑也完全显露了出来，而皎洁锋利的剑尖，距离楚钧天的额头，已经不到一寸。
“真是把好剑！”
看到这样的一柄短剑，楚钧天竟开口喝了声彩，那种由衷的欣赏和赞叹，仿佛这把剑刺的并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