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的宅邸很大,高门大敞,旁外立着两个年轻的小厮。毛公招呼其中一个把马牵了去,随又对另一个小厮轻声嘱托了什么,那小厮飞快地瞄了我一眼,踮步向院内跑去。
同毛公一起,经过两处院落,见一个紫衣服饰的女子盈盈立在正门房前,身后跟着个模样周正的粉装小丫头。
这是等候人的架势,定是先前的小厮赶在我们前面通报了的。
我随着毛公见了礼。原来这紫衣女子便是魏夫人,举止沉稳,语音和缓。虽然看上去相貌平平,但胜在气质典雅,一看就是大家女子。
魏夫人笑着说:“龙阳公子一路风尘劳顿,想是十分的辛苦,要不要先去净房泡个热水,我这就着人去收拾歇息处。”
此话颇合心意,我愉快的应声谢了。
从进门那刻起,直到我现在舒展地泡在热水盆里,旁边叠放着新衣服,真真的体会到,每个成功的男子都有一个妥贴的夫人,此话甚好。
我想起了师父,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我想以他的能耐,随便丢到哪个国家,高官厚禄自是不在话下。他却一直和我生活在山里。
不过,这一点在他面前,我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下山前,他对我说,日后我们各自安好,若有缘碰面,彼此当是陌生人吧,逢人也莫要提我是你师父。
很是怪异。
待我收拾利落,一身清爽的走出房门,魏夫人身边那个粉衫丫头正候在门口,见我出来,低头轻声道:“公子的房间已经收拾妥了,我现在就带您过去”。
随绿衫丫头进了西房,我四处略微打量了一下,房间宽敞,有桌有椅,桌子上还摆了几卷木简,布置精雅。
只是暂时客居于此,就能得到这样的住处,很是满意。
不一会儿,魏夫人和毛公一同前来,后面跟着的两三个丫头,手捧食盒。
魏夫人笑意盈盈,道:“刚才宫里传过话来,说是大王有事要和信陵君商议,要耽搁些时辰,信陵君就在宫里用餐了,晚些时才能回来,让大家先不要等他了。”
一面说着,一面指挥丫头们摆凳布菜,“我想龙阳君定是累了,不便多人打扰,就没安排和大家一起。”
我连声道谢。
魏夫人接着说:“一个人用餐,也无趣了些,公子和毛公相熟了,就让他在这里陪公子吧。”又指了先前那个绿衫子说,“这丫头叫红绫是常在我身边的,留在这里侍候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她。”
我忙向着魏夫人揖手再次道谢:“多谢夫人这么周全的安排,给大家添麻烦了。”
又向毛公施了个礼说:“劳烦毛公了。”
毛公爽朗的接话:“都是自家人,客气就显得生分了。”
魏夫人低身施了个礼告退。
毛公原也是个健谈的,起初话少些,几杯酒下肚后,我俩很快熟络起来,聊得十分投机。
酒酣欢畅处,毛公对着我嘿笑道:“说了您别见怪,我毛公也曾是走南闯北的,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俊秀的男子,乍看吓我一跳,还以为信陵君带了个美人回来。”
我一本正经说道:“许上辈子我穷困潦倒,投胎时没银子给玉皇大帝他老人家送礼,他胡乱给我安了个胎,这也是有的的。”说罢,兀自哈哈大笑起来。
毛公也跟着朗声大笑,说:“龙阳公子为人洒脱,好性格,真会说笑。要说你这模样,男子的话,是稍显阴柔了些; 但若是女子也不妥,又太过于硬朗。”
我端起酒杯,冲毛公举了举,转移了个话题问:“毛公也是魏国人吗?”
毛公慢慢敛了笑意,喝了口酒道:“我是本地赵人,原来各处跑着做些皮毛珠宝生意,糊口有余,倒也过得富足逍遥,后来迷上了赌博,弄得家破人散。心灰意冷之际,遇上了信陵君,帮我还了赌债,又帮我谋了差事。”
我感叹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岔道又太多,谁没走错过几步呢?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一路坎坷。一帆风顺的人生,那就不叫人生,那只叫活着。”
毛公笑了笑,接话说:“多谢龙阳公子安慰,眼下的日子算是人生中那如意的一二了,信陵君待我亲厚,把我当自家人,其他人现在对我也颇为尊重。”
我笑着说:“是金子放到哪里都发光,他人的尊重是靠自己赢来的,毛公是有才能之人。只是信陵君是魏人,如果有一天,他归国了,毛公有何打算呢?”
毛公爽快的说:“自是追随信陵君一起去魏国,想我一介赌徒,遭人诽议,能得信陵君赏识,是我毛琰之幸。士为知已者死,他去哪里,我就跟随到哪里。实在帮不上忙,就是替他执鞭赶马也乐意。”
我往杯子里斟满酒,举到他跟前说:“毛公豪爽仗义,龙阳敬佩,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今日,毛公并不知信陵君归期,却在城门口守着接迎,如果不是对一个人发自内心的敬重和关心,断然是做不到如此的。
酒越喝越暖,话越聊越长,不觉间已是深夜。穿着绿衫子的红绫凑过来说:“打断两位大人一下,刚才夫人身边的人过来说,老爷已经回来了,如果两位大人没有喝多,请到前厅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