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找我拼命?”
“我要看看你的剑。”
“剑不是用来看的。”
“出招吧。”
令狐陶立刻感到一股寒意正在逼近自己的咽喉,他已准备拔出自己的剑。
那个人的招式突然停顿,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怀疑,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是你杀了他?”令狐陶转过身,就看见一个黑衣人。
“是我杀了他。”黑衣人的声音比空气还冷。
“为什么要杀他?”
“我要杀的人,不能死在别人手里。”
“你要杀我?”
“我要杀你。”
“我是否可以知道你的名字?”
“就叫我‘勾魂’吧。”
“‘白日勾魂’肖先生?”令狐陶微微诧异。
“我已有十年不在江湖走动,居然还有人记得我。”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却知道你就是肖先生。”
“我的名字只怕连我自己都已经忘记。”
“追云剑?”肖先生问。
“是的,追云剑。”令狐陶说。
“看来那个扶桑浪人的确有些能耐,是我一直低估了他。”
“扶桑浪人?你说的是今川义波?”令狐陶脸上现出悲苦之色。
“明日午时,迎宾酒楼。”
肖先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迎宾酒楼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酒楼,大厅里摆着按照八卦方位排列的二十四张桌子。
无论你在哪张桌子坐下来,都可以喝到自己想喝的酒,都可以吃到自己想吃的菜。
令狐陶就坐在这里,桌子上摆着两碟子冷盘,两碟子热炒,还有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天气已过深秋,酒楼里却温暖如春,跑堂的伙计不停地忙着,时不时用抹布擦去额角的热汗。
他们都是最平凡的人,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力气,可是他们的内心是安稳的,因为他们是凭自己的本事在吃饭。
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摇着纸扇走进来,跑堂的伙计立刻迎上去。
“乔公子,您来了。”伙计笑盈盈地说。
“楼上雅间的那几位客人来了没有?”乔公子问。
“已经有一会儿了,刚才他们还问呢,说您老人家怎么还不来。”
“过来。”乔公子用很小的声音在伙计耳边吩咐了几句。
“您放心,这事我早就给您办妥了。”伙计搓了搓搭在肩膀的抹布。
“这个给你。”乔公子递给伙计一锭十两的足金。
“哪能用那么多,五两银子足够了。”
“除去花费之外,剩下的都是你的。”
“得嘞,您楼上请。”
乔公子在楼梯口看了看令狐陶,微微一笑,上了二楼。
令狐陶也微微一笑——对于别人的善意,他从来不会拒绝。
“这位小哥,可否借个座?”一个满身泥污的乞丐坐在令狐陶对面问。
“请便。”乞丐的头发已经花白,胡子也已花白,却留得很长。
“好酒。”乞丐说。
“的确是好酒。”令狐陶倒了一杯。
“你可以考虑,要不要请我喝两杯。”
“你要我请你喝酒?”
“这是你最好的机会,别人想请我喝酒比登天还难,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
“你不肯?”
“当然肯,前辈请便。”
乞丐拿过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只一口就喝干了。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请我喝酒?”乞丐问。
“不知道。”令狐陶说。
“当真不知?”乞丐又喝了一杯。
“当真不知。”令狐陶也喝了一杯。
“因为除了你之外,这里没有一个能让我看上眼的。”
乞丐说话的声音很大,好像生怕别人听不到。
“放屁。”一个满脸虬须的大汉恶狠狠地瞪了乞丐一眼。
“大胡子,看什么,难道要放屁不成?”乞丐喝了一杯女儿红。
虬须大汉身旁已有几个人站了起来,动作最快的是个身穿紫袍的佩剑少年。
“老家伙,你说谁?”一个手握判官笔,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厉声喝问。
“我没说你,你那下巴比宫里的太监刮得还干净。”乞丐又喝了一杯。
“找死。”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斯文,动作却不慢,只见人影一闪,他的判官笔距离乞丐的“灵台”穴已不及半寸。
“你……”判官笔突然停顿,令狐陶看见乞丐以极快的手法连点这个人六处穴位。
虬须大汉脸上变了颜色,好像突然想起一件很可怕的事。
佩剑少年端着一杯酒,一转身就窜到了乞丐身旁。他的佩剑上镶嵌着两颗宝石,剑穗是金黄色的,在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
乞丐喝了一杯女儿红,似乎没有看见这个人。令狐陶也喝了一杯女儿红,似乎也没有看见这个人。
佩剑少年脸色有点发青,却强行忍着怒火。
“前辈,晚辈请你喝杯酒怎么样?”佩剑少年说。
“不怎么样。”乞丐说。
“晚辈可是诚心诚意。”
“要敬酒,让那个大胡子过来。”
“这杯酒还是让晚辈敬您比较好。”
“你还不配向我敬酒。”
这杯酒突然泼向佩剑少年的面门,谁也没有看清乞丐是如何出手的,就连令狐陶也没有看清。
佩剑少年躲闪不及,被满满的一杯酒泼在脸上。
“呛”的一声,佩剑少年的剑未及拔出就被推了回去。
佩剑少年整张脸都已变成灰色,比死了娘舅还难看。
“原来是‘无影手’白老前辈。”虬须大汉突然变得很恭敬。
“管他‘有影’还是‘无影’,只要有酒喝,就是好的。”乞丐又喝了一杯。
“晚辈多有得罪,您是武林前辈,应该不会和我们一般见识。”虬须大汉虽然态度恭敬,语气里却带着刺。
“你们去吧。”乞丐挥了挥手,手握判官笔的人这才活动自如。
“小伙子,少买两件衣服,把钱攒下来买把好剑。”乞丐拍了拍佩剑少年的肩膀。
佩剑少年正在惊疑,剑柄已经掉在地上,剑还稳稳地嵌在剑鞘里。
“还有,千万要记住,剑不是用来看的。”乞丐又拍了拍佩剑少年的肩膀。
“晚辈告辞。”虬须大汉一桌人迅速离开了酒楼。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乞丐问。
“前辈没有骗我。”令狐陶说。
“但是,你却骗了我。”
“我骗了你?”令狐陶很是惊异。
“说好了要请我喝酒,现在酒已经没了,你说是不是骗了我?”
“伙计,再来两斤女儿红,顺便切两斤牛肉,少放点辣椒。”
“好小子,居然知道我喜欢吃牛肉,还知道要少放辣椒。”
“前辈请。”令狐陶为乞丐倒了一杯酒。
“随意一些,不要那么拘谨,否则这酒就变了味道。”乞丐一饮而尽。
“别人请你喝酒你不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请别人喝酒?”
说话的人很近,声音听起来却很远,显然用了上乘内功。
一个服装华丽的中年人转过身,对乞丐和令狐陶笑了笑。他笑得很诚恳,却明显带着虚情假意。
“有谁愿意让一个糟老头子请他喝酒,那岂不是很煞风景,你说是不是?”乞丐问令狐陶。
“的确很煞风景。”令狐陶说。
“两位现在岂不是正在煞风景。”中年人说。
“那你还不走远些?”令狐陶说。
“我不觉得煞风景。”中年人说。
“那好,我就请你喝几杯。”乞丐真的倒了一杯酒,真的端起来递给中年人。
“多谢前辈。”中年人的态度一点也不恭谨。
“等等。”乞丐突然缩回手,满满的一杯酒没有一滴溅出来。
“等什么?”中年人问。
“我请人喝酒有个规矩。”乞丐说。
“什么规矩?”
“不管什么酒都要喝,而且还要喝醉。”
“不管什么酒?”
“什么酒都一样。”
“就算里面掺了马尿也得喝?”
“伙计,去,用这个酒坛弄两斤马尿来。”乞丐对伙计说。
中年人挂着笑容的脸突然变得很僵硬,像是被谁抽了几百个嘴巴。
“客官,这……”伙计面露难色。
“这位前辈的意思,你只管照办,没有人会为难你。”令狐陶说。
——装女儿红的酒坛里装了两斤马尿,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
“喝。”乞丐将杯中的酒倒进马尿里,递给中年人。
“我可不可以不喝?”中年人问。
“不可以。”乞丐说。
“为什么?”
“这是你让我请你喝的。”
中年人故意松开手,酒坛掉在地上,就要被摔碎。
“我说过,不管什么酒都要喝,而且还要喝醉。”乞丐用脚尖接起酒坛,再次塞进中年人手里。
“这酒味道并不好。”中年人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哦?难道你喝过?”乞丐问。
“没喝过。”
“那你为何不尝尝?”
“呼”,中年人将酒坛扔向令狐陶,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令狐陶反应过来时,酒坛已经到了面门。
“喝。”令狐陶伸手一拍,酒坛又回到中年人手里。
“把马尿放下。”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只听声音,令狐陶就知道,“白日勾魂”肖先生来了。
中年人很听话,立刻放下酒坛,向门口走去。他走得很慢,却转眼间就到了门口,显见轻功不弱。
“真是难得,连肖默焜也来了,看来你们这次的动静的确不小。”乞丐说。
令狐陶这才知道,“白日勾魂”的真实名字是肖默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