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佳飞无心欣赏啾啭的喉声,一旁站着的将他叫起,并正驱赶他的阔肩汉子,也无心关注从树上落到地面,又飞走的鸟雀。他骂骂咧咧地将地上的被褥朝佳飞狠狠的踢去,一面向旁边几个劳工样的人叫嚷说:“这兔崽子们,没事就往这里跑,真不知道睡在这儿是不是死得快!”一人正在整渔网,他停下手,笑迎着那汉子道:“您别说,兔崽子都死在这儿,红毛人能放你。”
汉子听后,大步赶上拖着铺被走着的于佳飞,随就是一脚,接着拿目光望那说话的工人,呵道:“瘪三,别以为我会怕,他还管不着老子呢……”
工人被他如此歪打了一下,也不敢再有言语,知趣地又干自已的。汉子乜斜着眼,见他不应话气也不觉消了三分,看着于佳飞走得慢,赶着又欲赏他。不意佳飞回头见他气势汹汹地朝自已来,吓得忙弃了铺被,马惊似的跑。汉子詈骂着,竟也由他去了。
于佳飞惊魂失措地往前跑,偷空回过头,见那大腹便便的汉子回身与别人应话。松下心停了步,伫望自已丢下的铺盖只不敢去捡回。
熹微下的街道马头,往来的几乎尽是流血劳作的人群,似这一刻所有的穷苦人们都要同太阳一齐出现是的,甚至连乞儿们也要被人们看见。当再一次看到吴泽,晓妁,佳飞的心里真切的感到了突然、踏实和喜悦,随之后的就是无比的委屈和伤心,泪也流淌了下来。吴泽见佳飞这般伤心样子,忙趋向拉着他的手关切:“怎么了?”
佳飞只伤心不知作答,他就又向跟自己来的晓妁埋怨说:“都怪你磨蹭,我就说自已来得了。”
晓妁脸上满露着委屈,不过,这一表情在于佳飞的映衬下,俨然自疚或是怜悯。当她听完刚刚的不公,望着于佳飞原本宁静,此时滂沱泪下的面孔,心内的哀怜真真的油然生了起,目光看着佳飞默默地伤感。吴泽则是愤愤地在这熙攘的大街上喊骂,几句过了消些气后,将落下的铺被拿了来,说:“你妈妈要来一定会到这儿问的,我让陈伯留了意。”吴泽指了指拿被褥时与他说话的矮个子,接着说:“我们先回家──你饿不饿?”
于佳飞闪着泪光的眼睛望着吴泽,点了头,又将目光转向那位泛白衣服艰难地裹着的骨瘦嶙峋的老汉,犹豫着,摇头说:“我想再等一会儿。我有饼。”
“哥哥!”晓妁小声地叫了一声,吴泽的目光瞥向妹妹,又转向于佳飞说:“等着也好,可能就来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们得走了,不过我还会来的。”“嗯。”于佳飞使劲地点了一下头。目送他们走后,站在路边的一根木柱子下,望着、欣赏、体味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组成的难以看到的一面世界。
海面上,旭日悄悄地往上滑着。无影无痕,业已掠过了当头。这里的午后并不炎热,尽管已入仲夏,任何地方的风仍都带着一股凉凉的慊意。
于佳飞端坐在柱子下面,他双目半闭,任凭惬意的风似水似的泼来又悄然流逝。他确实是闭着眼睛的,一夜的精神劳累让他的眼帘再也不愿撑持。但猛的,他突然睁开明眸挺直了身。
刚到他身边的晓妁被这举动吓了一惊,她坐在一条拳曲的脚上,打量了下佳飞的表情后问道:“你怎样了?”于佳飞沮丧的眼里噙着泪,望着晓妁只是摇头。
“你还有饼吗,饿不饿?”晓妁又问。
于佳飞再次摇头,舔了下干渴的嘴唇,想了想,拿出一个饼伸过去要给她。晓妁看了一下饼,望着于佳飞,将手里的沙糕放在兜里又拿出一块稍大的,递给佳飞后,才把饼接过。两个人吃了起来,于佳飞从未吃过这种东西,咬了一口后,觉得枣样的香甜,不禁朝晓妁欣欣笑了笑,晓妁没有瞧见,可一秒未过,她为能吃一顿饱饭,望于佳飞也会心一笑。
这时,一个菜色侵占了整个面容,看上去七八岁大的孩子,带着满身的泥土推动着紧张跑来,他喘着粗气,直望着晓妁,好一会儿才说:“晓妁,你哥跟蔡包打起来了!”
晓妁一惊,忙将饼塞到自己的衣服里,起身朝这人来的方向跑。几步后,转身向钉着似的来者喊:“竹子,我哥在哪,你们愣着干吗?”
竹子这才缓过神,瞥过佳飞,赶在晓妁的前面,以自己似乎随时可能飘走的身体,移动着,指领着路。于佳飞也追了过去,晓妁的那句“你们”让他间接地感觉到自己与她与布毛联系在了一体,那是一种看不见的绳将孤独的人绑在一起,浮在水面,必须休戚与共的感觉。
几个弯转过后,似有的繁华渐渐地再也不能跟上,青砖叠垒的厚墙支撑着鳞片般的瓦,以及其上覆盖的青绿,透含着古拙的气息潜潜地熏陶这一区位的孩子,这儿也有黄白色的土砖,参和着同样的泥土堆积的屋房矮墙。佳飞他们就是绕过这样的一幢围墙,看到了吴泽。
吴泽正和那叫蔡包的同龄孩子滚在地上厮打,吴泽逞着自己的力气,压在蔡包的身上,极力想要腾出一只手。五六个一旁观望的孩子,明显地分站在两边。表情各异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其中有人远远地看见晓妁三人找来,朝吴泽喊:“布毛你妹妹来了。”
吴泽听了,也不看,伺机抓住蔡包的双手,往下一按,算是表示停战,即便起身站在妹妹来的方向,警惕地盯着蔡包爬起。
蔡包拍打着尘土,抬头看见布毛身后站着一位衣着整结,脸色红润的孩子,就忿忿嚷道:“我说你这么厉,原来扒到饭了。” 吴泽不回应他,怒气着只说:“你再抢竹子的馍馍菜,我还打你。”
蔡包不理,睨视着眼,拍着本就脏兮兮的衣裳依依不舍似的回了几次头,跟在离开人的后面走开了。布毛这才转向妹妹,见于佳飞也跟了来,才晓得蔡包话的意思。他喜津津地说:“我以为你又得傻站一天呢!”说未完,拉着他向没有离去的两人介绍说:“他就是佳飞──新朋友。”两个小男孩都是十岁的样子,个头略低的被叫做猴儿,另一个明显胖胖的,要是没有穿乞服人们真的就会认为他营养过剩。他也是没有名字大家根据体形称呼胖子。像是早和佳飞熟识,猴儿用他那尖尖的响音,肆意的穿透耳膜,而佳飞却只是被动的去听。胖子则和吴泽一旁互不相让地交谈谁在哪条街谁要哪个点乞讨的话题。嗣后,吴泽拉着于佳飞跟妹妹边走、边回转着头,喊:“你们跟涛儿说,分街口的事赵南不愿,现说的不能算数!还有竹子把罗子也找来家。 ”
通常习惯地认为,浪儿的家大多是街头巷尾一些栉风沐雨的地方,可这里不同。这里的孩子确确实实有驱寒取暖的房屋,他们或是双亲遗下的唯一纪念,或是无主的空房被强行侵占,或是苦儿们自已临墙搭建……不管怎么说,这一不允损坏市容的城镇,从没有听闻过一件逆章的例。
吴泽的家是一大一小的两间房子,小的宽长不过四米,已让给了别人。大的长约五米,一层青砖二层土砖和着构成了四壁,内部除了破损的民需物品,余下的唯有细软的枯草以及堆放整齐的柴木。房子四周残垣废墟紧紧地围着,从此可知,这是一个占地很大的院落。院子已分成了几个“家”,房前就有两间坐落不齐由土堆叠成的棚子。视线移转,再远看去,不知是林子中挤着房子,还是房屋间冒出的树林,静静覆盖,铺满了整个苍茫荒芜的大地,再没有一点空隙。
于佳飞随吴泽进入房里时,竹子及一个没见过的高个子,已在这儿等着了,见他们走来,忙从草茎装饰下看不出什么制成的床上滑下,薋在一起。“这就是佳飞。”高个子男孩说。“看上去像极了街上的官富,你说?”他转向竹子,目示让他也说两句,无奈他好像并没有活跃气氛的细胞,只点了一下头。
于佳飞的目光在竹子点头的刹那,一下子都投向了他,先前还不曾见,只这静静的去看总让人心里哀叹可怜,不是因为他那引人注意的穿着,跟这儿所有人的衣服一样,他的也是条条块块粘贴在一起的拼物,所以,普及的作用下,他的衣着实属平常。
佳飞仍是望着竹子,他那孱弱不堪的身形,他那黧黑干瘪的面容,所有令人看后心绪翻滚的每一寸地方,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袋里,激动着他的恻隐──就在他自已认为思潮激荡了好久,实只是几秒之后,他拿出饼伸过去了手。
第三章 乞儿(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